风林花事
过了这么久，一直萦绕，一直存在。
那一段平常山路，那一个隐居的寺庙。去之前，不知道它的存在。
我们是奔着一场花事盛装而去的。
这场观花从一开始就是喧嚣热闹的。那天不是很宽阔的宁文公路比平日里繁忙了许多，沿途的车辆穿梭如织。以前没有去过，并不知道确切的位置。上了塬边，没走多远，就已经知道了花园的所在了，长长的停滞车流将信息接龙泄露。
花儿总是把最美的绽放呈现给钟爱的季节。我们去的那一天，节气适宜，花开适时，花色自然撩人。雍容的牡丹将最娇美的容颜尽情绽放，将最磬鼻的香气恣意挥洒，随空气传送流动。此情此景，不想动容就是无觉，没有动心便道无情。不知是要留下华容，还是要与之媲美。来往的人们争着照相，抢着留影，穿梭，往返，留恋于花丛之中，将自己卑微成一片叶，装扮成了一朵花，蹁跹成了一尾蝶，陶醉成了一只蜜蜂，与花共舞。花在身旁笑，人在花间“沉醉不知归路”。整整几个小时，看的忙乱，赏的繁杂，穿行的劳累。
观花的情是愉悦的，观花的绪是高亢的，观花的心被这一时的繁华带离地面，空落落地悬在半天上。离开时，太阳朗朗照着，身体却一阵阵地发冷；在拥挤的人群中行走，却孤单地仿佛一个人在海里颠簸。
这时，同伴提起附近有一寺院，建议顺便一游。临时还请了一个向导，所以去时在方向上没有费周折，顺着导游的手指，我们一路直下。
下山的路不是很陡，也不是很窄，是人为地修过的。是一条最平常的山路，却又似一条最不寻常的路，看着它心中竟涌动出莫名的亲切和真实。
用土石修筑的路，经不起雨水冲刷，轻附的土随水流走，裸露出了小石子，一堆一堆随处分布。被影响的还有路面，带走了粘质的土松动了土下的石粒，平展的路面上就分布出了粗粗细细的沟渠，任意纵横。车子行走，自然颠簸摇摆，稍不留心，就会撞头碰脑袋。所以要集中精力稳定，才可保持身体平衡。天气酷热，车内闷热，很不舒服。然而越往沟底，不适渐渐消退，阵阵凉风迎面拂来，滚滚绿浪层叠袭来。
到了沟底，四面青山错落环绕，密密匝匝的树木将山紧紧包裹，一片林海，我们来到海洋之心徜徉。
没等细细端详，热心的守庙人，带我们四处观看。也许是资金的问题，主殿是一长方形的活动板房，蓝色的平顶，使人感觉是到了某个临时安置点。进入殿内，现代人为的气息很是浓烈：猩红崭新的毛绒地毯，从门边通向巨大的观世音菩萨画像前，其他菩萨鎏金画像张挂在左右两面墙体，有些刺耳的佛乐在电子播放器内重复梵唱。看见那些叫不出名的菩萨，祥和的面容，兰花指上垂落的绿色枝条，还是要恭敬地拜上三拜，只为大慈大悲的菩萨们屈尊来到这里普度众生。
出了大殿，不高的土崖边是几孔窑洞，算是侧殿吧！窑前植有几株翠竹和三两窝牡丹，竹纤细花寥落，与窑面的破败相适相宜。走道一侧一溜排桃树与竹花遥相呼应，桃花已不见，零星小毛桃羞涩躲藏在枝叶之间晒着疏落的阳光。
窑洞是小巧的，门楣是低矮的，必须要弯腰方才进去。几个窑洞构建如出一辙，都是窑洞最里面正对窑门的墙面，画一尊菩萨或一路名神，或面目狰狞或容态安详。窑洞两侧从顶端开始粘贴一元银币大小的流铜佛头像，密密麻麻，几难数清，也很难看清人物的面庞。守庙人说：每个窑洞的头像都是固定不变的，一万八千八十八个，一个不多一个不少，每一尊神守护对面虎林坡上的每一株树苗。
走出窑洞，再看周围环绕的苍山林海，果然林涛滚滚传虎啸，清风徐徐自然来。站在林海之心，没有骇世惊俗，没有惊涛拍岸，没有绚丽夺目，只有清风拂面，山林之气，自然真实，简约清新。忽然感觉身体内一切劳顿消失殆尽，繁华之中仓促着上的华服已渐渐剥落，悬空的心也不知何时已经着陆，寂寞空虚冷终于找到了一个释放的出口。
要返回时，见一着装时尚的人，背着行囊前来投宿，守庙人热情地上前招呼。我们不想再多打扰了，就此告别。临走，顺便问了归途的山名，守庙人说：荷花山。
踏着花瓣返回，我们的归途温馨柔软似梦境。
过了这么久，常常自问：当突如其来的繁华和未知未觉的荒僻同时遭遇，当最朴素的生活与最华美的梦想撞了个腰，谁寂寞了繁华？谁温暖了孤寂？人的情感千变万化，无论身处喧闹，还是位于荒蔽，不应以一时得意而忘形，也不应一次失落而丧志，每一个经过都该用心对待，每一次经历都是值得珍藏的。
一些地方，去之前根本不知道有它的存在。一些人，遇见之前从不知晓，一个偶然的波浪涌来，就到了认识的彼岸。这个地方，这些人因此从来不需要想起，永远也不会忘记。
过了这么久，一直萦绕，一直存在。
那是一段繁华之后的归真，一段悬空之余的着陆，一段漂浮之中的停泊。
那就是一小小寺庙，隐居于宁县瓦斜东南一隅，名曰：风林寺。
□朱晓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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