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午岭的猫
□张樯
来到这座陇东最高的山,不免失望。我们行走此地是多么不易,一位亲戚专门请了假,开着自己的车给我们带路。从百里外的庆阳,我们两辆车一行数人跨州过县,翻山越岭,一路颠簸,才“跋涉”到了这高高的子午岭。
将车径直开进一个叫秦直宾馆的院落。院落里静悄悄的,有着少被人惊扰的寂寞和冷清。除了我们的车辆,还停着一辆某地球研究所的车。可以看出,这是一处游人罕至之地,虽然这里早已被辟作国家森林公园,但在人们的眼中恐怕还不是一个旅游景点。此前我从网上得知,秦直路遗迹恰好从子午岭通过,这里的宾馆又取名秦直宾馆,是否意味着秦直路的遗迹就在此处?但眼前尚无任何提示,无法得知。
大家坐在石凳上聊天谈笑,我一个人走出宾馆的院落。宾馆外有一条长长的山路,一端连着我们来时坑坑洼洼的路,一端则被繁茂的树木遮掩,不知通往何方。
立秋没过几天,路旁已落满树叶。在被铁丝网围起的密匝匝的树丛,我认得有北方特有的油松,缀满串串沉甸甸的松塔;还有熟悉的白杨,我听见一只叫哥哥趴在上面。而在更高处,叫不上名字的树上,回响着高亢持续不断的蝉鸣。我要说,西北的蝉鸣与别处迥异,那声音是吐字清晰的“五音五音”,而非一串单调而拉长的鸣叫。这一声声五音五音在这夏日业已撤离秋日大举进犯的时节,充满了留恋、依依惜别的况味。
在路旁撒满黄色小花的地方,我弯腰扒开一块土坷拉,立时一只只蚂蚁四散溃逃,背着的食粮也弃之不顾,显然我轻易毁掉了一处蚂蚁的家园。也许曾读过《南柯太守传》,我常常喜欢扒开蚁穴,观察蚂蚁的生活,仿佛想从中悟出什么。记得一次与同事在南粤三门岛休假,我扒开一块土坷拉,看到一队队忙忙碌碌觅食的蚂蚁,忽然心有所动:这活生生就是我们这些单位中人的真实写照。当我对同事提及这一发现,大家表情尴尬面面相觑。是不满于我将大家比喻为可怜的蚁群,还是从蚂蚁身上看到了自身命运的不堪?
忽然,手机响了。这手机在我所居住的喧闹城市总是断断续续,时有时无,在这遥远而偏僻的山野却如此清晰。是一位同事打来的,问我赴澳门的通行证有无办妥。电话打破了山林的寂静,也打破了此刻的兴味,我愈发坚信我们与土坷拉下那些匆匆觅食的蚁民们无异。
往回走时,在宾馆外的石墙下,忽然发现卧着一只褐色小猫,见我在注视它,它马上警觉地睁开惺忪慵懒的睡眼。这是一只流浪的野猫,还是宾馆喂养的宠物?可以想象,在这寂寥而清静的子午岭,它寂寞而孤独,没有同伴相互之间的厮打和嬉闹,也无城市主妇那浑圆手臂温柔地抚摸,于是,倚在墙边,伴着秋蝉那悠长而响亮的鸣唱,常常打个盹,做个清梦,便成了一天里至高的享受了。此刻,它显然对我这个贸然闯来的陌生客搅扰它的美梦心生不快,并对下一刻将要发生的一切保持足够的警觉,那晶亮的眼睛圆睁着,一动不动,与我长久对视,见我稍一靠近,便撒开两腿跑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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