奔跑的蒲河
路岗
人们都喜欢从毛寺村的无止桥和漫水桥上过,体验迎风跨河的感觉。我发现左手有一条土路,崖畔挤满了酸枣树,在头顶上方,争相展出脖子,身上挂满了青绿的、黑红的、红绿的铃铛,胖乎乎的小手指着我,呼朋引伴:“快看,过来一个人!”路边的野草简直有些泛滥,冰草、胖娃娃、蒿子……我大略数了,足足有十几种,多数叫不上它们的名字,看似杂乱无序,实则错落有致,刚刚露出嫩芽的,已经干枯死亡的,正在傲然挺立的,生命的强与弱,世间的衰与荣,在这方草地上逼真地呈现出来。旁边有树,遇风则鸣,一只虫子紧张地从草里跑出来,快速穿越小路;一团又一团蚊子,在几米高的天空狂舞,很容易让我联想到生活的某些哲理。
这一切,天地视而不见听而不闻,于我,却是一扇陌生的门。尽头果真有一扇门,里面一口寂寞的鱼塘,胡乱地缠绕着一把锁。隔着栅栏,使劲儿张望,没有一尾跃起的鱼,也许是视力的缘故,甚至看不清有没有冒气泡。悻悻而归,把目光和神思一网一网撒向白露为霜的蒲河。
发源于环县庙儿掌的蒲河,俗称葫芦河。竟然是一条与丝绸之路交际的河流,经过巴家咀,沿着西峰的纸坊村、蒲河村、毛寺村,汇入宁县长庆桥的泾河。由此完成了一个婴儿冲破襁褓,长成胡须男儿的生命之旅。
我更希望蒲河是从天上掉下来的。睡梦里,突然就有了哗哗哗的流水声,来财媳妇粗糙不失柔软的巴掌“啪啪”甩在孩子的屁股上,“多大了,还尿炕?”手伸过去,竟然是干的。“老牛这泡尿够大的!”像一首汹涌的安眠曲,那女人很快就酣然地睡了。第二天,蒲河川里传来了惊呼声,人们像被狼撵着往山下的庄稼地里跑,一条玉带似的河流静静地安俯在川当中,像一只刚刚出生的羔羊,身上还散发着乳香的气息;像一只远道而来的白鹤,舒展着圣洁美丽的身姿;像一只银色的碗,月光源源不断,乐声缕缕不绝;像一个令人惊艳的女人,那么白,那么温柔,那么贤惠,那么多情……
一条河,从此改变了一川人的生活。牛羊向往的水草丰盛的地方,在水和石头的缝隙间;有人赤脚过河,去种粮食,看到满眼的光泽,心里充满湿润,山坡上缭绕着烟雨春色,整个人瞬间被一种从未有过的美妙情愫包围,竟然不知身在何处;河边,成了女人们的天堂,日夜不停地流水永远漂洗不完那些花花绿绿的衣裳,仔细听,那个默默无语的女人对着小鱼儿发出无言的叹息;没人能阻挡住孩子们耍水的热情,那些飞溅的浪花,那些纯真的笑脸,就是欢乐、就是幸福、就是一杆杆饱满的庄稼,就是川里人想要的生活。
我不止一次来到蒲河,站在河边,把手伸进温凉的河水,水质浑浊,水底依然可辨。多像我们每天的日子,杂七杂八,一天天,就过了。过得好与坏,河水从不回头,目光再远,也只能追到天际。秋虫的嘶鸣此起彼伏,这是人世间的天籁之音。农民在对面的山地里撒下种子,每一粒,在深入土地之前,都要深情地凝望一次蒲河。种子被黄土掩埋,希望在河边孕育,生命蓬勃不息。脊梁是一幅画,山形如炬,是向上的脊梁;河流弯曲,是柔韧的脊梁。闪过一片玉米地,一根如老树虬枝的人的脊梁突然出现在我面前,一个六十岁左右的男人光着膀子在奋力拉架子车,他的女人不离不弃跟在车子后面,黝黑的皮肤,流淌的汗水,依偎的温情,爱怜和疼惜,在夕阳下构成一幅绝美的油画,一声咳嗽,让这一刻更真实,更纯粹,更打动人心。
“妹子把门开,哥哥给你提个羊腿来,耳听着哥哥唱上来,热身子爬在冷窗台……”凝目远眺,思接千古。遥远的那一年的那一天,炊烟袅袅,饭香诱人,不知从哪里冒出一阵酸曲儿,情感浓烈,好像喝了不少的酒,似乎把腔子里的心都要喊出来。一个扎着麻花辫的人影儿,翘首在村口还没听过瘾,曲儿陡转之下,又变了“北风吹来大雪天,赶上毛驴把盐驮,数九寒天冰冻三尺三,为什么我赶脚的人儿这样可怜。”“粮食里头糜子光,人里头数我最恓惶,我爹我娘爱银钱,把我卖到老山川,老山川来鬼门关,媳妇到那受作难。”一首接一首,一腔跟一腔,听的人痴了,不一会儿,就泪水涟涟。歌声远去,没入无边的黑暗,不可等待,杳然一个遥远的未来。波浪次第激荡,那些挤挤挨挨的石头、那些高高矮矮的水草、那座老树做的桥梁,还有天空飞过蜻蜓点水的鸟儿,都想拦住蒲河的去路,都想帮那女子一把,蒲河跃起,推开一川烟雨,直奔大海深处。
纸坊,是蒲河边的一个村庄。这个流传至今的名字,一定有不少引人入胜的故事。那个唱歌的小伙子后来还经过蒲河吗,那个守望的女子远嫁了何方?一家家生产纸的作坊,同样生长爱情。老掌柜的万贯家财,不会只留下一个空空如也的名号。“裕兴隆”“吴志记”“宝兴盛”“郭同义”“查生泉”……这些江右纸业的老字号,在此难道没有丝毫痕迹?赵家纸坊、刘家纸坊、毛家纸坊,一家一户,临河而立,沉腐、蒸煮、拌灰、漂洗、粉碎、抄纸、焙纸、整纸,那是一幅多么盛大的场面呀!带有陇东印记和气息的宣纸,沿着丝路而上,成为文化交流的使者。开放的羽翼,友谊的焰火,在陇东,很早以前就被蒲河渲染得淋漓尽致,激荡起无限悠长的欢波。
日升月沉,奔跑的蒲河,把古老的丝路远远甩在时间身后。无论是黄花遍野,还是瓜果飘香,蒲河总是一脸平静,它知道自己要去哪里,它知道自己终身的追逐,它要把自己置身于细细推敲的人间烟火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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