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起故乡的金秋
李全文
青岛的秋风袅袅娜娜,有时像仔细的春风,溶解于杨柳拂面,杏花春雨,只是其中掺加些许凉意,无边无际浩荡而来；有时则像一场盛大的仪式,有盛大的秋风漫无边际,蓬勃兴盛,风卷残云而至,直刮得无边衰草纷纷稽首,万木黄叶飘飒俱下。很喜欢镶嵌“壬戍之秋”的苏轼《前赤壁赋》,更喜爱峻青气贯长虹的《秋色赋》。感觉真正富有标志意义的秋,以及秋风,都是成熟与收获的黄金季,人们的脸上总是灿烂,都是满溢太阳的金色。大地是亲切的,大地绽放的都是瓜熟蒂落和姹紫嫣红,还有粮满囤、鱼满仓。
舅舅从乡下捎来韭菜、茄子和花生之属,也带来了满室飘香的土地的芬芳,妻把玉米和芋头洗净蒸煮,细品那心头飘逸的清甜,我就像回到了小时候,回到了那个捉鱼逮蟹的乡村,那片片广阔的鸟儿穿梭的麦田和树林。妻端上一盘鸡蛋炒韭菜,还有一碟香喷喷的菜花,面对乡情与泉涌的乡味,我打开一瓶秋月色的啤酒,一杯敬这浩荡亲切的秋风,一杯敬这细腻连绵的秋雨,与往事干杯,与游子共醉。
这时,请到田野看一下秋高气爽。秋天的“云生结海楼”总是绚丽多彩,目不暇接,如约而至,这让我想起孙荪变幻的《云赋》。那秋云总是团团结结,岁月峥嵘,自由自在。于是,秋雨也就多起来,秋雨也就淅淅沥沥,兼缠缠绵绵。不过,许多秋雨都是大块头,点点滴滴,很粗放、飘洒,兢兢业业。我以为,每一滴秋雨都包含自己的小秘密,有时伴雷电鸣锣开道,秋雨就显得有些急不可耐,疾驰而至,肃杀山林。毕竟秋雨是季节的大动脉,秋雨志在推荐成熟,让大山更高,大海更蓝,让玉米更黄,高粱更红,水稻更香,让桃子更水灵,苹果更灿烂,南瓜更圆满。
可有时,我忽然缓缓回想,家乡的秋雨好像是平平缓缓,如水晶珠帘,花瓣雨滴落清怨,美人蕉俯首缠绵。同样是秋雨却各有江南,每一个水珠都打坐一只叫心事的小鸟,每一片黄叶都有齐白石笔墨的韵味。我对绿丛里的紫薇问一声好,那紫薇就更见靓丽。我摘了一个无花果在手,那馥郁的清香就透过秋雨渗透到心里。我吹了一下沾雨的芦花,芦花好多的白絮就踊跃做姿,飘飘曳曳,像一朵朵毛茸茸的梦在飞翔。
想起了故乡的旧居,故乡的金秋覆盖了老屋,也滋润了母亲的笑逐颜开,虽然母亲已经是青丝白发,颤巍巍的柔弱。此时,秋叶会落满天井,但月季依然绿肥红瘦,而黄菊却在窗棂前婆娑盛开,母亲也就擦擦窗,扫扫地,满怀希望等我回来探视。记得我第一次离家,是去武汉读书,我尽弃年少峥嵘,把一切搁置在秋风。遇到疼时,扒开伤口擦拭血迹,在没人时迅速包扎,装一副毫不在乎的样子,再抖擞精神昂首赶路。遇到累时,先吞下一切生活之苦,再怀揣明天,握手绵软而温柔的秋风,期待明天继续上路。
想家的时候,也是举目无亲时,自己独到一个僻静之地,听一听蟋蟀与蛙鸣,在寂寥秋风的抚慰下,擦一把世事多艰的泪,数一数一寸寸的思念。然后,带上写好的一些单调的诗词,找一条小河,小心翼翼把折叠的纸船随意放逐。在自己挨饿时,就勒紧腰带,想象一下望梅止渴和充饥画饼,看一看落叶纷飞的秋风,再拾起倔强的心绪,端详云端那个漂亮的月。我知道,那天上的一轮秋月就是我仔细端详的梦幻,月的上面就可以看得见老屋,看得见那一株梧桐树,看得见母亲隐隐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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