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不能惯着,就得打!” “
女人不能惯着,就得打!”
“他人挺不错,仗义、老实。”朋友的评价和施暴时的冯明判若两人。
冯明喜欢交际,爱和朋友聚会喝酒,喝多了容易说过头话,对刘晓丽出手也越来越重。
有一年刘晓丽过生日,冯明买了蛋糕,叫来一群朋友到出租屋,要给她庆生。“可我妹妹觉得过生日,三口人一起吃个饭就行,也不喜欢他喝酒。”刘小凡回忆道。
刘晓丽回家晚,一看家里闹哄哄,面露不悦。冯明脾气立马上来了,当着众人面一边骂骂咧咧,一边把整个蛋糕扣在刘晓丽脸上。
有时候,两个人吵架,冯明会把刘晓丽母女俩赶出家,一整夜叫不开门。为了躲开冯明,刘晓丽几次搬家,但都被他找到。发泄怒火时,冯明把出租屋的玻璃全捣碎了。
冯明在法庭的陈述中,始终坚持是刘晓丽“辜负”了他。
“她说买了房子就同意复婚,我家里出了好几万,房子登记在她名下,后来她又反悔,不复婚了。”冯明自认为“付出太多”,对刘晓丽家人也很好,但一家人嫌弃他,不同意他和刘晓丽复婚。
“她亲口告诉我,她有别人了,我才下决心要杀了她。”冯明说自己被刘晓丽“玩弄了”。
刘晓丽再次拒绝复婚要求后,承诺把买房出的钱还给冯明。但冯明承认,让刘晓丽还钱是为了“用钱逼她复合”,没想到对方这么决绝。直到面对法庭的审判,冯明依然不懂,刘晓丽究竟为什么不同意复婚。
“她是被打得寒心了。”刘小凡完全否认妹妹有男朋友的说法,“她自己养孩子,男方出钱很少,她个性又强,经济压力太大了,挣钱还来不及,根本没有那个时间和精力。”
永别
刘小凡和丈夫林强曾经一度意识到冯明可能会有危险举动,那是案发前的十几天。
为了躲冯明,刘晓丽让孩子借住在姐姐家里。刘小凡因为生气,不接冯明的电话。“他就给我打电话,说要见孩子。”于是,姐夫林强带着孩子去和冯明见了一面。
就是从那次见面的谈话中,林强感觉到不对头。
“他对萌萌说,爸爸妈妈要出差,你在大姨家里要听话。”林强说道,年幼的孩子不明就里,只回应了一句“在大姨家挺好的”。
冯明又转过脸对林强说:“你等着看吧。”
林强借机再次劝说冯明,千万不要做傻事,自己会帮忙做妻妹的工作,“但他说自己不想活了,自己得不到的,别人也休想得到。”
林强回家后告诉妻子,让她劝说妹妹刘晓丽在老家躲一躲,暂时别回青岛市区。结果在姐姐家住了两天,刘晓丽还是急着回去工作挣钱了。
这次的分别,即是永诀。
山东省高院的二审裁定,驳回冯明的上诉请求,维持一审法院作出的死刑,缓期二年执行,剥夺政治权利终身的判决结果。
遗书
刘晓丽真正下决心要和冯明彻底分开,是2018年春节期间。
“她回来那天,我就看到她脸色不对,脸上身上都有伤。”刘小凡对那年春节前发生的事记忆犹新。冯明又动手了,刘晓丽说这次不会再原谅他,要彻底分手。
刘小凡的回忆中充满深深的遗憾:那是姐妹俩一起度过的最后一个春节,但刘晓丽大年三十中午饭后就坚持要回市区。“越到年底活越多,她想多挣点钱。”
刘晓丽之前买下了老家城区一套房子,花了50多万元,大部分是借来的。她急于挣钱还债。
刘小凡后来才知道,春节前冯明再次对妹妹施暴,一度掐着刘晓丽的脖子,令她窒息。也许就在那一刻,刘晓丽意识到,自己“迟早会死在他手上”。
没有人知道,这位单亲妈妈是在怎样的恐惧和绝望中留下的那份遗书。从落款的时间来看,正是2018年春节后不久。
“那几天,她让我儿子去买过印泥。”这是凶案发生后,刘小凡发现了遗书,才从回忆中找到的蛛丝马迹。
“我叫刘晓丽,我和前夫冯明在孩子两岁时离婚,离婚时我没有任何财产,离婚后十多年里,我在青岛自己挣钱买了房子,房子位于×××。我的前夫这几年就威胁我,如果不和他复婚,就杀了我,还威胁我的家人。如果我真的被冯明杀害,我孩子的抚养权归我妈妈,我的房子车子等所有财产也归我的妈妈,抚养费从这些财产里出。我走了之后,妈,希望你把房子卖了。如果我妈身体不好,不能抚养孩子,就由我的姐姐抚养。”
在一个作业本上写下寥寥数语,刘晓丽交代了自己的遗产处置和女儿抚养安排,藏在母亲的床铺下面。然后,她擦干泪水,继续奔忙在生活的路上。
她对生活,没有任何不切实际的幻想。遗书短短不到300字,文字简练,没有丝毫情绪渲染,甚至看不出——悲伤。
后事
“婚前缺乏了解”,这是刘小凡能总结出的,造成妹妹婚姻悲剧的主要原因。
刘晓丽和冯明经人介绍认识,两人家庭条件差不多。刘晓丽不算漂亮,但冯明看好她,恋爱时,表现出的都是最好的一面。
在农村,到了适婚年龄的青年男女,恋爱就是奔着结婚,接触短短几个月,婚事就提上了日程。
刘晓丽婚后一年怀孕,生下一个女儿。“一家人一看是个女孩就不高兴,我妹妹还在月子里,两个人就开始干仗。”刘小凡说,矛盾爆发到什么程度,她了解得并不详细,只知道孩子出生后,妹妹两口子经常吵架,有一次还动了刀子。妹妹在婆家待不住,经常回娘家。
就这样坚持了两年,双方协议离婚,“孩子归我妹妹抚养”。
为了抚养孩子,刘晓丽来到青岛市区打工。后来冯明也跟着来了,找到刘晓丽的住处,经常去看孩子。没有复婚,两人又住到了一起。
“晓丽性格和我不一样,她话不多,能闯能拼,敢担当,像个男孩子,不像我。我能唠叨,也没有什么能力。”刘小凡说,“她在外面打工,陪我妈少,但医药费都是她出,几乎没让我掏过钱。”
从刘小凡提供的医院收费单据可以看出,老母亲每月的医药费是个不小的负担。弟弟在一次车祸中留下残疾,无法从事重体力劳动,经济情况一落千丈。照顾母亲,大多数时候是姐妹两人。
姐妹俩的母亲住在青岛城郊的一个村子里。
老房子尽管一再修缮,依然难掩破败,院子里种了些蔬菜,三间土房,室内除了灶台、土炕,只有一张桌子几把凳子,桌子上有一台不大的彩色电视机。
电视机一直开着,刘小凡四岁的女儿跑来跑去,给这位孤独的老人带去少许慰藉。
老人在不到50岁时失去了丈夫,彼时,刘晓丽和弟弟还未成年。刚知道二女儿的噩耗时,老人一度昏死过去,哮喘病愈发严重。
想要通过老人的回忆勾勒出刘晓丽短暂的一生是困难的。
她在这个有900万人口的城市里租房子、打零工,朋友很少,所有的时间除了干活就是抚育孩子、回家照顾母亲。她想凭借自己的力量买一套房子,给孩子选择私立学校,给她更好的教育。
从留有遗书这一点可以看出,刘晓丽对生命可能出现的危险早有预感,但她已经顾不上那么多。
如今,刘晓丽留给这个世界的,除了未成年的女儿,还有一套未来得及办理房产证的房子。
妹妹离世后,后事全部是刘小凡办理。委托律师进行刑事附带民事诉讼,乘坐城际公交辗转于城郊和市区之间。
现在加上刘晓丽的女儿,刘小凡要照顾三个孩子的生活起居;母亲身体不好,也经常需要她陪着去医院……家务、经济压力,这一切成了生命中不可承受之重,压得刘小凡有点喘不过气来,她甚至没有太多的时间感受悲伤。
多年在家里照顾二孩的家庭主妇,要面对妹妹被害案的所有司法程序,太多的事情刘小凡不懂,只能硬着头皮撑住。
拿着刘晓丽的遗书,房产开发商不敢轻易给刘小凡办理房产证,要求提供公证书或者法院的民事判决书。
刘小凡愁得想哭。“晓丽买这个房子还欠了不少债,我母亲和外甥女都同意,等房产证办完了,把房子卖了,先还债。”
刘小凡近日联系了青岛法律援助中心,以其母亲的名义申请援助律师,想通过民事诉讼,确定房产的继承。“硬撑着,走一步看一步吧,我现在想不了那么多了。”
(本文中案件所涉人物均为化名)
图为家暴受害人刘晓丽的母亲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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