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的中山装
[摘要]天海帆影
像大多数男孩子一样，我的少年时代，几乎就是一部与父亲的抗争史，当然，也是一部心酸史。因为是独生子，父亲对我的管束无以复加，从穿衣吃饭，到结伴交友，乃至兴趣爱好诸多方面，他都会插手安排，一次次断送了我喜欢的“事业”，他斩钉截铁地对我说，什么都不要想，好好念书，将来考大学。
对父亲的决定，我一边痛不欲生，一边咬牙切齿，然后跌跌撞撞进入了青春反抗期。所谓“反抗”就是做一些父亲不让做的事情，譬如抽烟，譬如打架。尽管 “反抗”了，但都是背着父亲做的，没有一丁点儿“反抗”的意味，倒像是偷偷摸摸干了见不得人的勾当。不行，我要正大光明地反抗父亲，让他知道我不是小孩子了，让他别再干涉我的事情。
一天，母亲晾晒衣服，其中有一件父亲的中山装，毛料质地，浅灰颜色，闹玩似地穿到身上，居然合身合体，对着镜子突然萌生出一个绝妙的想法。我要穿着父亲的衣服，和他坐下来谈一谈，让他知道我已经是个爷们了，让他少管我的闲事。我用了一个下午的时间，酝酿了豪情四溅的说辞，斟酌了逻辑缜密的腹稿，然后正襟危坐等父亲回家，我要清算他。
父亲第一眼就洞穿了我的心思，他眼睛一亮，呵呵一笑道，喜欢穿爸爸的衣服了，说明你长大了，这件衣服就送给你啦。那一刻，我六神无主，茫然无措，一肚子的腹稿和激情都不见了，像一个被捉了现行的偷儿，倒是父亲拉开架势要“坐下来谈一谈”了。父亲说，中国人都喜欢中山装，因为它是国服，穿上它显得庄重典雅，能表现出谦谦君子之风。但是，穿中山装是有讲究的，不但举止行为要端庄，心地神情也要干净清爽，不然就辱没了国服的尊严。
那晚的一番长谈，从饭桌谈到茶几，从黄昏谈到半夜，我第一次感觉到与父亲的平等，他的话被我记住了，我还隐隐约约想到，这个世界上除了我自己的事情之外，还有许多更重要的事情。
此后，中山装成了我的常服。参加工作第一天，穿着它走进单位。之后，又穿着它走进婚姻的殿堂。后来，参加女儿的家长会，我都穿着中山装。中山装见证了我生活中的许多重要场景，突然有一天我想到，本来是用来反抗父亲的一件武器，却在父亲手里变成了教化我的一件法宝，父亲用中山装把我加冕成一个男人。（作者系中国作协会员、青岛作协原副主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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