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报编辑阿占推出小说《制琴记》 《小说选刊》等五连选 喜获重要文学选刊“大满贯”

青岛晚报 2019-10-12 06:32 大字

《制琴记》节选(1—6章)

阿占,在2019年的文学界大放异彩。继非虚构散文集《青岛蓝调Ⅲ》获第四届泰山文学奖、《私聊》获第二届奎虚图书奖、新书《海货》入选“2019中国作协定点体验生活项目”,她的小说处女作《制琴记》首发第九期《中国作家》,被十月份的《小说选刊》《小说月报》《新华文摘》《中华文学选刊》《长江文艺·好小说》同时选载,喜获重要文学选刊“大满贯”。其中,《小说选刊》主编徐坤在稿签里这样写道:“《制琴记》是写木匠胡三遇到开琴行的理工男韩五,两人由制作小提琴说开去,志趣理想一拍即合,在古典音乐缭绕的背景下,共同经营手工琴坊,以浪漫诗心抵抗世俗物欲的故事。昔有伯牙子期,高山流水知音难遇;今有胡三韩五,天赋异禀,骨骼清奇,管鲍之交,不离不弃。作者才华横溢,将世间两个普通小人物刻画出浓浓传奇色彩。”

胡三韩五,确有其人。阿占以本报记者身份采写“匠人系列”时,感动于两位制琴人的匠心和初心,在完成新闻报道后又深挖了背后的故事,进行了艺术的升华。阿占说,月亮在尾声里升起,银光倾洒,洗涤众生。胡三韩五只为美善低头,绝不媚俗,其端行,是小人物对于大时代的深情抚摸。

因版面所限,在此只节选《制琴记》的前六章,以飨读者。

话说那天下午,胡三背着琴,像侠客佩剑一样,行于当街。

当街气息咸润,海风梭巡。胡三识风向,每次出门,都会自言自语一番,东南风三级,偏北风五级。那天下午却是顾不上的,因为心里被一件事填满了,再无留白,他只一意孤行。这件事,就是去琴行与韩五见面。胡三为此血流加速,每一寸意念都在奔腾。甚至,走着走着,建筑与车水也消弭了,天底下似乎只剩下一条通往琴行的路,他脚步骤急起来,心中坚信那里有着更直接的浪漫主义体系。

琴行已经开了五年。代理着几个品牌的小提琴、中提琴、大提琴,还有各种尺寸的儿童提琴,方圆百里,是行当里最靠谱的一家。胡三常常看到母亲们牵着琴童的手,进进出出,少妇的标志性幽怨已经被喜悦取代了。老板韩五,是个清瘦的年轻人,喜欢穿卡其色裤子,笑起来很节制,无公害的样子。

每次去农贸市场,胡三会故意绕道,多走上几百米,只为从琴行门前路过。琴行的落地玻璃窗上晃动着云影和人影,好听的乐音从里面流淌而出,漫过胡三的小腿肚子,往心的方向上涨。这时候,胡三就会有种顺水行舟的快感,拎在手里的胡萝卜土豆也变成了鲜花。

因为急切,那天下午到达琴行门口的时候,胡三已微微出汗。他于逆光中推开门,撞上了天籁般的乐音,往前走了两步,便一动也不敢动了,直到曲终,才说了声真好听。

来人不善。韩五眯起眼,望过去。果然,胡三亮出了琴——我不会拉,你找人来试音吧。

这是一把手作小提琴。依照韩五的经验,琴体的造型和构造比照了欧洲制琴巨匠鼎盛时期的风格,整体弧度圆润,没有明显的直线。雕工很有信心。琴腰狭窄,便于演奏高把位和低音弦。面板与背板中间有音柱支撑,位置不偏不倚,须知道,这个位置于一分一厘之间所带来的变化都将对琴的音色产生影响。琴表油漆均匀,不太硬也不太软。琴箱内部处理的同样细致,没有留下任何工具的痕迹……真是一把有样貌的手作琴,韩五心底下暗暗叫绝。

几个行家在试过胡三的手作小提琴后,有的惊讶,有的打问,有的笑了,有的哭了,总归都离不开一个“好”字。市交响乐团的首席拉了门德尔松的《仲夏夜之梦》,随后便让韩五给出价钱。

一周之后,胡三如约而至。仍然是下午,仍然于逆光中走进琴行,仍然撞上了天籁般的乐音——他便站在原地,一动也不敢动,直到曲终,才说了声真好听。

大家都认为这是把好琴。

不好也不会往你这里送。

有人想买。

这把不卖。

你送来,不会只是为了试音吧。

胡三拍了拍韩五的肩膀,爷们,你代理的那些机械琴不利于天才琴童形成个人风格,机械琴看上去就像一个模子里出来的饰物,手工琴却是艺术品。我有匠人手艺,你有音乐资本,不如我们一起做琴吧。是年,胡三五十初叩天命,韩五三十恰逢而立。

胡三看上去像个糙人。肿眼泡,狮子鼻,头顶是谢的,常见油光,一张凡夫黑脸。他从何而来?竟会做琴。原来,胡三出身木匠,十六岁学徒,练的也算童子幼功。从搬木头开始,拉锯,打下手,等到把工具熟悉了,开始改料。所谓改料,就是将原始木料改成师父需要的形状。每一天,木屑细密地落在胡三的脸上,太阳一照,他就变得金灿灿的。这家伙粗中有细,愣里吧唧不过是虚招,大部分时间里,都蹙着眉头在狠狠地揣摩着什么。老天爷又赏了他一双巧手,学什么都比别人快几分,颇得师父喜爱。三十岁上练成了一等一的高手,木匠行里都知道城西有个胡三。

木匠做琴,隔着山。胡三好就好在敢胡想,敢梦游,敢翻山,他才不怕哩。四十九岁那年,首届国际小提琴节在家门口举办,胡三走了进去,结果被国际琴展上的名琴震住了。名琴们动辄两三百岁。凯瑟琳娜女皇,坦南特夫人,哈里森,贝茨……美妙的琴名和仙侠般的传说,胡三可以不解,那些如神来之笔的做工,胡三却是再清楚不过的——弯角稳重,且镶边干净。角木和衬条都是柳木的,衬条准确地嵌入到角木中。琴漆仍泛着琥珀的亮透。琴箱内的状况表明了当初的制琴者曾经怀有一颗怎样的谨慎之心。

胡三记不住大师的字头,但记住了名琴的样貌和气质。太美了!他感觉自己用半辈子搭建起来的人生体系受到了极大冲击,遂魔怔了一路,回家就跟老婆说,我要做琴。

春节很快到了。厨艺几乎不输给木匠手艺的胡三再也无心备年货,他用两瓶茅台换回来两摞小提琴图纸,大年初一就拉开架势,图纸铺了满床满地,逐步分解,归纳笔记。要么说人不可貌相,别看胡三外表糙野,做起事来却是有洁癖的,一旦入了状态就不跟任何人说话,周围再无不相干的声音——他恨不能变回早产儿躲进保温箱里,与世隔绝。

图纸研究明白了,胡三心里有了底儿。二月初二,开凌梭鱼上市的时候,胡三取料、晒料、刨料,继而打眼、锯榫头、组装,把自己放在半成品、木屑和工具之间,一边琢磨一边敲打,不分昼夜。吃起饭来也是心事重重,个把月后瘦了整十斤。终于,等到樱树开花的时候,他做出了人生中的第一把小提琴。

当然,第一把琴的音色不均,不圆,不润,自然也就不美。做琴是一件艰辛而玄妙的事,除非阿波罗跟胡三是熟人,这位主管音乐的神愿意网开一面,否则,胡三怎么可能一下子就做出一把好琴呢?孬琴也有孬琴的启发性,年过半百的胡三很不服气,他决心一把一把地做下去,且相信自己总有一天能成。于是便有了第二把,第三把,第四把。到第五把的时候,胡三觉得自己可以有一个搭档了,遂想起开琴行的韩五,也就有了开头的那段当街背琴急行。

与野生的胡三不同,韩五看上去像个文人。戴眼镜,不高,偏瘦,食草动物的眼神,一张书生白面。

祖父爱听戏,韩五自小耳濡目染,小学四年级学会了吹口琴。怎奈他天性怯生,初次登台表演时紧张得吹不成调,台下哄笑一团,韩五落下了心理阴影,从此,自己闷着玩可以,上台就等于杀了他。

韩五一个人安静地玩着,长大后成了二流大学机械专业的理工男。在沉闷的青春期里,他又学会了吉他和二胡,甚至能拉拉小提琴,对音质音色特别敏感,乐器本事也全凭自己摸索,并未师从。大学时校乐队的老旧乐器常出故障,喜欢动手的韩五就成了乐队的调琴师,自拆自装乐器,这些个能耐让他在小范围里成了人物。

乐队里有个姑娘爱才,韩五也只有才。除此之外,他没有俊朗外形,不会献殷勤,缺乏幽默感。每次与姑娘约会都是在灰头土脸的乐器仓库间,他摆弄着破旧的吉他琴颂、古筝琴足、小提琴音柱,姑娘干坐一旁,怎一个风情不解啊。很快地,姑娘被吹长笛的小子撬走,一切戛然而止,韩五再次落下了心理阴影,直到毕业也没回过神儿来。

毕业以后,韩五方才明白,与生存现实相比,之前的所谓忧伤失落都是“过家家”而已。毕了业却没脱下满身的学生气,不懂游戏规则,与世界无法讲和,韩五常常在两极间奔走,既忘不掉被回忆修饰美化过的大学校园,也打不过身边那些被世道斧琢之后的俗戾,工作没两年就辞了职,尽管那是一家被大多数人羡慕的国企。

韩五跟父亲借钱,开起了琴行。开琴行,或会让爱好最大可能地介入生存方式。琴行里有乐声,就像教堂里有颂歌一样,韩五再也听不到尔虞我诈的市声了,他幸福起来,像一个逃过劫难的人。

初开张,门庭落寞,怕什么?有勃朗姆斯们陪着。韩五守着一屋子从工业流水线上下来的乐器,眼前却能浮现出一支庞大的交响乐团,其音场宏阔,如梦似幻。

韩五与琴童的母亲打交道,与乐团的小提琴手打交道,与教琴的老师打交道,与乐器工厂的销售经理打交道,与发烧友打交道,与房东打交道……此中也有磕磕绊绊,所幸都是借音乐说话,一切也就都说得过去。

因为始终保持着对声音的高度敏感,琴到了手上,调调弄弄,声音就大不相同了。韩五似乎知道每把琴的脾性,知道如何顺着琴的性子捋。有时侍弄琴入了神,彻夜难停,不知觉间,马路上的早班公交车呼啸而过,天光已放亮。

没几年,琴行就有了口碑。乐器行当里,都知道城西有个韩五,性格生涩,音乐学养却是极高的,侍弄乐器很有道道儿。连同周末晚上的公益讲座也成了一个被追捧的文艺标志。其实,韩五并无多少公益之心,他只想遇到知音,宣泄生命能量,哪怕与某人争论一下巴赫与贝多芬的高下,争到脸红脖子粗,最后又在夕阳下山的时候和解——巴赫与贝多芬分别创作了音乐的旧约和新约,何必分高下。

唯知音难逢。大多数时间里,韩五都是寂寞的。直到胡三闯入了他的领地,让他预感到,一些期待已久的事情就要发生了。

那天下午,胡三的确说出了韩五想了很长时间却一直不敢去做的事情。某种意义上,胡三就像一个拉开帷幕的人,一个揭开谜底的人,之后他们便开始在老城里寻找可以用来开琴作坊的德式老房子。找四米挑高的,琴声才能悠扬。

要有三联长窗,古典美很重要。

最好在主街的分支上,闹中取静。

必须是南北向,穿堂风对木头有好处。

……

胡三韩五,你言我语,相互补充着彼此的希望。他们沿波浪般的马路起伏,身体倾斜着,也快乐着。暮春的傍晚,海雾须臾而来,瞬间濡湿了老城,二人撞破海雾,留下若隐若显的痕迹。

半年后,在一座大约建于1901年的德式老房子里,以制作小提琴为主的琴作坊开了张。老房子是古典主义构图,左右两个石阶踏步通往气派的门廊,繁复雕花在尘埃中隐约可现。他们租下了老房子的西南一隅,留出木头等各种材料的费用,二人凑了凑,刚好应付租金。

一隅虽小,直通天涯。这面墙,挂满工具,构成了无意识的装置艺术。那面墙,排放木料,看起来像长长短短的诗句。琴行门口便是几棵梧桐树,很老了,和老房子一样老,树冠蔽日,枝叶与枝叶握于当空,风过处哗哗作响。

开张当日,收拾停当,韩五将一把老旧的小提琴挂在了琴作坊的北墙上,他不停地调整射灯角度,直到一束追光抚过琴腰,气氛变得神秘而忧伤。胡三问何方宝物?家里的老琴,韩五一语带过。胡三也没再追下去。

就这样,在太阳下面,在月光里面,在遗留自殖民时代的德式老房子中,在木头的淡然暗香里,胡三韩五,这一老一少,一动一静,一黑一白,一武一文,运用数学、物理学、造桥工艺、美学、声学甚至化学,开始做琴。

胡三做琴的时候,任谁都要责怪自己看走了眼——人家一点也不糙嘛。他戴着花镜,花镜背后的肿眼泡也被美化了。右耳朵别一支铅笔,没办法,他的童子功是从木匠那里开始的,早年打五斗橱的时候,右耳朵上别一只铅笔是标配,现在做琴了,依旧。

小提琴由三十多个零件组成。面板、背板和侧板的优美弧度用来确保共鸣的良好。韩五的学习能力太强了。他彻夜地翻阅各种资料,举一反三,加上多年侍弄乐器的经验和音乐学养,上手很快,几个月后便与木匠出身的胡三平分秋色了。

胡三啊,琴型是决定一把琴好坏的关键。意大利的制琴大师们不仅有绝活儿,还是感性的艺术家,两三百年前,他们对小提琴几何学的诠释,现在仍被小提琴制造家尊为概念模型。

好,韩五,咱们就照着意大利顶级琴的模样去做。

胡三啊,制作工艺的好坏对音色的影响度会达到90%以上。包括对面板和背板的处理、音孔和面板弧度的处理、上漆的手法和漆的品种……

好,韩五,咱们就照着意大利顶级琴的程序去做。

胡三啊,意大利古琴的制作方法几乎失传了,咱跟谁学去?

放心吧,韩五,大师们会托梦给我们的。

非洲乌木做成的琴头已经完工,花了半个多月,胡三正在做面板、侧板等部位,还需要一些时日。

木匠出身的胡三,对木头有一种长驱不散的情怀。在他眼里,树木是有血肉经脉的生命体。从一棵树到一块木头,不是消亡,而是复生。好的木头一旦成就了一把好琴,那简直就是灵魂的独步。

面板用云杉,背板用枫木,用什么木头,韩五绝对听胡三的。比如,胡三不待见老虎纹,韩五也不待见,尽管那是业界普遍认为的好琴所具备的漂亮文身。胡三说,纹路深浅决定木质的软硬,太深的纹路不可能发出好声音,那不符合自然的声学规律。韩五点头称是,他仔细观察过真正用以演奏的传世好琴,纹路都不重。

不同的琴所选用的木头纹理不同,密度不同,出来的琴声自然不同。受韩五影响,胡三除了凭直觉摸索,也开始参阅大量的历史文献资料。一次偶然的机会,他读到了一位意大利制琴大师与一位贵族的书信往来,制琴大师在信中说了这样一段话,“先生,您定制的琴还要且等些时日呢,它还没吹够风没晒过太阳。”经过日期比对考证,那把琴两年前就已经开始制作了——胡三简直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他让韩五继续去史料里深挖意大利古琴的制作工艺,果不其然,做好的琴身白板至少自然风干一年才能上漆。

这个发现让胡三的工艺洁癖越发严重了。他固执地认为,古代大师们对木头讲究得要死,尤其是木头的声学性能。老提琴声音优美的秘密,在于大师们使用了某种早已灭绝的云杉。几个世纪前,地球经历了一个小冰川期,让那时生长的木材特别适合于制作小提琴。

什么时候才能有条件选取最珍贵的木料,成了胡三的心事。最好的木头在意大利小提琴的原产地克莱莫纳小镇。能不好吗?树的年轮之间疏密相当,纹路清晰笔直,传声快,做出来的必是好琴。胡三跟韩五说,有生之年,一定要去那里采购木材。

胡三的工艺洁癖还体现在上漆的讲究。意大利古琴漆的配方已经失传,如今大多数提琴制作用的都是酒精漆,它挥发快,保不齐的是,时间久了,漆会硬化,进而影响木头的强度。这正是胡三所忌讳的。他决定自己熬漆,把一种类似油画材料的油性漆,加入了独家秘方,通过氧化过程逐步渗透。

胡三跟韩五说,要沉住气,熬漆需要时间,急不得,骨头汤怎么熬你知道吗?先将骨头放在冷水锅中,逐渐升温煮沸,再改文火煨炖,不然,骨髓里的蛋白质和脂肪是熬不出来的,熬不出来就不会有鲜美味道。道理都是一个道理,熬,就是等待和盼望。

从前的胡三是通过造物解决生活问题,做琴之后,物的精神提炼成了他的底线。

好听。真好听。

莫扎特的D小调,第41交响乐第二乐章,PO63。

你说这一大堆,我只听懂了三个字,莫扎特。

听懂这三个字就够了。

胡三在做琴。韩五也在做琴。木屑纷纷飞扬,如鼓般的敲击声声不断。认识韩五之前,胡三的音乐储备几乎是零,他从来没有听过一场室内交响乐,甚至连一张像样的古典音乐CD都没买过。可是,不打紧,音乐对他来说就像风的声音,雨的声音,落叶的声音,大海涨潮的声音,儿时祖母喊他回家吃饭的声音——反正都是这个世界上最好听的声音,而对于“好”的甄别,他有着锋利的本能和直觉。

韩五截然相反。他像食草动物那样对四周怀有深深的不安全感。三十年来,他主动或被动关闭的人生通道,最后都朝着音乐的方向打开了。毫不夸张地说,没有音乐,韩五不能活。每当音符掠过他的心智和身体,他是放松的,机灵的,甚至是亢奋的。因为亢奋,他开始不停地说话,追着胡三说。

勃拉姆斯沿用了贝多芬的音乐形式进行写作,他的第一首交响乐发表时,已经46岁了,这中间花去了他14年的功夫。后来他的这首交响乐被世人称为“贝多芬第十交响曲”。

哦,这个老勃不生气么?

不生气,他知道这是一种赞美。贝多芬九部交响乐之后,就属他了。

哦,如果换成我,我不愿意。胡三就是胡三嘛。

韩五不会和胡三争论。韩五自成体系,胡三也自成体系,他们只须继续做琴。不一会儿,韩五又兀自讲起了晚期四重奏。肖斯塔科维奇对恐惧和压抑的诉说,贝多芬穿过苦痛之门面对上帝召唤的谦卑,巴托克的孑世孤傲像极了巴塔哥尼亚的山峰,舒伯特则是一个孤独旅人喃喃自语着少女与死亡……胡三接不上话,但他明显放慢了手上的速度。

怎么不放他们的音乐,干巴巴地讲,有啥意思。

你不是在做琴吗?

耳朵闲着呢。

第二天,韩五拎来了两大袋子原版CD,让他吃惊地是,胡三竟然连夜做好了一个CD架。

胡三越来越喜欢在音乐中做琴。听不懂的,他也不问韩五。有一次,韩五转身取料时候发现胡三满脸是泪,便慌了。胡三用手抹了一把脸,说,12岁那年的冬天,特别冷,北边的海都结冰了。病重卧床的父亲忽然要拉二胡,要知道,自从生病以后他已经有很多年没拉二胡了。没想到,父亲拉得很有调子,仿佛整条街都在哭泣。我刚才又听见了那种哭泣的声音。

他们在音乐里做琴。很快地,胡三没有音乐也活不成了——至少,做不了琴了。他忽然发现,那个隐形的自己,原来竟是天生通音律的。

(节选未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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