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里的味道
很多年前，每年深秋，庄稼地里和菜园里的作物差不多都收回家了，母亲就有了空闲，开始制作各种小咸菜和小零食，包括小咸鱼、萝卜头咸菜、地瓜枣等等。那时候好像除了白菜萝卜土豆，冬天的农村少有其他的吃食。母亲制作的那些食物，浸润着暖暖的阳光的味道，成为那个年代冬季里我们最喜欢的可以满足味蕾的一道道美味。
往事只能回味，那些再也回不去的旧时光里，母亲做的那些小咸菜和小零食，不仅是冬季里的一抹暖阳，也成为我一辈子的美好回忆。
母亲赶集时称上好几斤新鲜的小鱼，那种小鱼长了满身的鱼鳞，一扎来长，两指多宽，母亲管它叫“小鱼子”。小鱼清洗后加盐腌制大半天，用铁丝一条条串起来，一串串挂在院子里的晒衣绳上。我们家的院子很敞亮。晴好的天气里，一串串小鱼在深秋的小北风里跳舞，鱼鳞在灿烂的阳光下闪闪发光。小北风很强劲，小鱼在阳光和风的双重作用下慢慢失去水分，变得紧凑干巴。过了三五天，小鱼就可以收起来了。
此后，小咸鱼就一次次出现在早饭里。清晨，母亲拿出几条小鱼，清洗一下摆在盘子里，撒上葱花滴上一点花生油，放进大铁锅里和其他饭菜一起蒸熟。小咸鱼吃在嘴里很有嚼头，就着饼子馒头满口余香。
母亲把鱼鳞和细鱼刺剔掉，再把连着鱼骨的鱼肉放到我的碗里，那是一条小鱼最好吃的部位。我嘴里嚼着小咸鱼，眼睛不住地盯着母亲的手，期待着再来一条再来一条。有时候，母亲会买到带着籽的小鱼，小鱼晒干后鱼子还在肚子里，吃起来更是鲜美，余味无穷。
菜园里的青萝卜就要入窖了，母亲留出八九个，做上一瓦罐萝卜头咸菜。萝卜洗净切成细条，晾晒到七八成干，用大粗盐粒子搓搓，然后一层盐一层萝卜条放进瓦罐里密封，放置阴凉处。等到可以吃的时候，母亲抓出来一把清洗干净，淋上花生油，放在锅里蒸熟，再撒上酱油蒜泥。或者直接用温水洗净沥干水分，直接淋上蒸熟的花生油撒上酱油蒜泥，真好吃啊。萝卜头带着阳光的味道，就着地瓜饼子可以吃得美美的香香的饱饱的。萝卜头咸菜，也是冬季直到来年春天我们家饭桌上佐以下饭的美味。
地里的地瓜，已经刨出来安放在屋里的顶棚上了。炕前上方的顶棚，是家里冬季储物的保暖仓库。晚上睡觉的时候，经常能听到有几只耗子在棚子里窸窣瑟瑟地跑窜觅食。一开始我很害怕，后来听多了也就习以为常了。
母亲把一部分地瓜切晒成地瓜干，一部分搬到顶棚里作为冬天的口粮和来年春天的用种。剩下的细长瘦小的地瓜，母亲把它们洗净刮皮，煮上满满一大锅。在屋檐下阳光充足的地方，摆放几个木凳，铺上一层高粱秆做的帘子，把小地瓜整齐地摆放在帘子上。
爱干净的母亲在小地瓜上面罩上一层细纱网，把苍蝇挡在外面。有时候，母亲会在中午举着苍蝇拍驱赶苍蝇，同时把小地瓜一遍遍地翻晒。院子里母亲侍弄的金黄的菊花开得正灿，在阳光里静静地歪着脑袋，看着母亲在静谧的时光里忙忙碌碌。
五六天的时间，地瓜枣就晒成了。我们抵挡不住诱惑，偶尔偷偷掀开细纱网拿出几个，放在嘴里细细品尝甜美的滋味。母亲把晒到八九成干的地瓜枣装在油纸袋里，放到我们看不见的阴凉地方，免得我们天天去偷吃。许多天之后，再拿出来打开袋子，地瓜枣上就会长出一层白白的甜甜的白毛，这是晒制地瓜枣的最高规格。
有时候逢着天气不好，地瓜枣晒不透，会长出斑斑点点的绿色毛毛，非常难吃，只能喂鸡喂猪了。我在青岛读中专的那些年，母亲经常在我拿回学校的包裹里放上一大袋地瓜枣。
那些年，母亲在阳光下制作的吃食，或者鲜美或者香甜，无论时光如何迁移，总是如缕缕阳光一般暖暖地萦绕在我的心间。
薛美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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