圆圆的中秋月
◎曹佳
我有两个母亲,一个妈,一个娘。妈是我亲妈,娘是我婆婆。妈对我打小严格要求,恩威并施；而娘对我却总是和颜悦色,关爱有加。二位老太太,都是经过风雨、见过世面、深明大义之人,我发自内心地敬爱她们,从来没有跟她们红过一次脸,拌过一句嘴。可是去年夏天,妈妈去世了,无论我怎样不舍得,拽着她的衣襟不让她走,她还是头也不回地离我而去了。从此之后,我就只剩一个娘了。
农历八月十三那天下午四点多,我从儿子家一回来,娘就对我说:“明天小宝和朵朵过来,我也没啥稀罕物,老辈里讲究个‘年年高(糕),月月强’,所以过年要蒸糕,八月十五要蒸月儿,你发上点面,我给俩孩子做两个月儿吧!”小宝是大伯哥的外孙子,在青岛；朵朵是我的小孙女,在高新区。他们第二天要来陪太姥姥太奶奶过中秋,这我知道,令我吃惊的是:娘今年整整九十岁高龄了,步履蹒跚,平日里走路都晃晃悠悠的,难不成她还想亲自下厨给孩子们做月儿吗?记得儿子小时候,每当临近中秋,都会收到奶奶亲手做的月儿。中秋节晚上,儿子会搬个小板凳,坐在院子里,手里捧着白白圆圆的月儿,举头对着月亮念叨着:“念月嘞,念月嘞,一斗麦子一个嘞!”可如今,娘都这把年纪了,还有力气搞这么大的工程吗?我心里虽然疑惑,但却不敢开口质疑她的能力,只好连声答应着,拿出面盆,舀面倒水加酵母,一丝不苟地和起面来。
发好面,我望着娘佝偻着的腰身,还是不免有点担心,便想越俎代庖,替她把月儿做了,但我虽然见过也吃过娘做的月儿,就是没亲手做过,只记得工艺很复杂,上面还有一棵枝繁叶茂的弯弯的桂树。于是我打开手机,找出万能的“下厨房”APP,搜索“中秋月”三个字,可搜出来的都是月饼的制作方法,根本没有娘做的那种月儿。没办法,我只好把手机丢在一边,静观事态发展了。
一个半小时后,面开了,我的晚饭也快做好了。娘让我支起面板,她要做月儿,我说:“娘啊,马上要吃饭了,咱吃完饭再做行不?”她说:“我不饿,你们先吃吧。你给我把板放下就行了。”我只好听从她的安排,把她需要的工具材料给她准备好,她便坐下忙活开了。
我没经验,面发的有点软了。娘没说啥,只是让我再给她舀些面出来,她把面掺入面团,反反复复地揉来揉去,直到揉到软硬适中,再把面团分成大大小小的若干份,把其中的几块擀成厚薄不同的圆饼,生怕擀不圆,又用手反复地团揉打磨,再把我喊过来:“我眼看不清楚,你帮我看看,这些面饼够不够圆?”我说:“已经很圆了呀!”她这才放心地开始下一步——把面饼用干净的纱布盖好,只拿出一张厚饼,在上面摆满一层新鲜的红枣,与另一张厚饼合放在一起,然后又取过一张薄饼,在上面雕刻起细细的花纹。一边做,一边自言自语地说:“唉,看不清了,只能摸索着做了,灯要是能再亮点就好啦!”我赶紧把手机灯光打开,帮她照着明,她满意地笑道:“嗯,这下清楚多了!”过了一会,我看她的动作越来越精细,把一块面团搓成长条,当树干,再把小面块做成菱形薄片,然后在薄片上雕刻叶脉,简直是在制作工艺品,就忍不住想给她拍张照片留作纪念,可手机刚一打到拍摄模式,灯一下子就灭了,急得她大喊了起来:“好好的怎么不亮了呢?”我四下里看了看,一眼瞅见了卧室里的台灯,不由得灵机一动,说:“娘,你等着,我给你找个更亮的灯。”便去把台灯取过来,放在她面板上面的餐桌上,一打开,光线一下子明亮了起来,我这下便可以彻底解放出来,给她从各个角度拍摄了几张照片。
不知不觉间,三个小时过去了,娘的作品终于完成了,她不放心地叮嘱着我,如何上屉去蒸,开锅后再蒸多少分钟,等她嘱咐完了,我再把晚饭给她热了一遍,端到桌上,便开始上屉蒸月儿。
半个多小时后,窗外的月亮开始圆润,家里香喷喷热腾腾的月儿也幸福地出锅了。娘生怕我把她的月儿弄破了,亲自动手,把原本就擦得干干净净的操作台又擦了一遍,让我把笼屉放上,再让我取来一碗凉开水,把笼屉底部用冷水浸湿,然后才把笼布小心翼翼地从底部抽出来。看她那专心致志、一丝不苟的样子,简直就是在从宝盒里取出一件价值连城的古董,不由得在心里偷偷笑了起来。
第二天,哥哥姐姐带着儿子女儿孙子外孙们来了,我儿子和媳妇抱着孙女也来了,家里一下子热闹了起来,房间似乎瞬间变小了,没了落脚的地方。大家众星捧月般地或站或坐团团围在娘的身边,笑语满屋,其乐融融。望着这四世同堂、如满月般和谐幸福的一大家子人,娘乐得合不拢嘴,忙不迭地把自己精心制作的月儿郑重捧出,交到重外孙和重孙女的小手中。同时送上的,还有老奶奶的那份发自内心的祝福和浓得化不开的深情……
十五的月亮还在路上,家里的满月儿已经四溢着馨香。家和万事兴,团圆无限好。娘做的月儿,就是全家人心中那盏最美最圆最温馨的中秋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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