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钱，我们还有亲
扔下一大堆的事儿，横跨整个城市去看一场本土话剧究竟值不值，这是价值的衡量。就算不值我也依然要去，因为结识三十年的好友连谏此刻不在国内，改编自她同名小说的话剧第一次上演，我必须去捧场，这是感情的衡量。所谓值，就是你感觉付出一种东西是不亏的、情愿的，而惊喜就是得到的比付出的要多，有赚的——这次值大了，这场《家有遗产》完全颠覆了我的心理预设，让我处处惊喜，而且该剧讲的就是情的价值。
由青岛演艺集团出品、青岛市话剧院演出的话剧《家有遗产》在李沧剧院首演。连谏的小说《家有遗产》创作于十年前,讲述了郑家老爷子去世后,儿女因遗产而产生的爱恨纠葛。那时，房产作为家庭中最大的财富刚刚成为争夺热点，而我写这篇剧评时，随便一扫网络，几千条遗产争夺案例扑面而来。这些年，电视民生栏目的调解案层出不穷，无外乎儿女之间的争夺、继母与孩子的争夺、老人和子女的争夺。生活一旦真实起来，就是这么张牙舞爪。
由十年前的小说改编的话剧，在十年后拉开大幕，说明好作品是有长久生命力的。这部话剧在今天看来依旧和现实严丝合缝。父亲郑书轩突然去世,80万元存款不知去向,郑家平静的生活被打破,妹妹郑美黎怀疑这笔钱被兄嫂郑家浩和马青梅独吞,为了抢回父亲留下的房子,郑美黎在丈夫何志宏的挑唆下大闹不休，最后施苦肉计假离婚,结果弄假成真被丈夫抛弃。与此同时,马青梅家里也不省心，弟妹未婚先孕，亲家母逼着买房，而父亲马良躬意外住院,原来是两个老人用这笔钱设计新产品，谁知投资商出事，混乱不堪的日子雪上加霜，又欠下了巨额债务。怎么办？善良忠厚的大哥担起责任,散了架的亲情仿佛被灾难唤醒，责任感回归。郑家兄妹在塌天大祸面前没有逃避，纷纷站出来承担家庭的债务。此时，剧院里响起了阵阵掌声。我记住了剧中一句话：亲不亲，钱上分。钱不钱的，则要看亲不亲了。
世上所有的亲疏都是用付出来衡量的，正如一句流行语：你不付出，我怎么知道你是不是真爱我呢？郑美黎是抱养的孩子，从小在郑家被宠坏，但她依然没有安全感，何志宏一句“亲不亲，钱上分”，就让她瞬间认定所有的爱都是假的，只有遗产留给谁才是真的。可郑家对她付出的岂止是金钱，更有教育陪伴宽容和爱。这种价值的衡量在爱情里更是明显，一个人说爱你，却连一毛钱不舍得给你花，这样的爱是不是真的呢？在弟弟马大海那里，富豪丈母娘的刁难是对女儿未来的不确定：你一个穷小子想娶我家闺女，不是为了钱还能是为什么？为了娶到女友，马大海和小红开始了地下活动，结果未婚先孕。丈母娘鄙视痛恨马大海之余，又心疼女儿，不得不承认现实，给女儿买了房子，但是必须要做婚前财产公证。矛盾还是那个矛盾，考验却从马大海是否舍得买套大房子变成了小红和马大海能否经得住财产公证的考验。房子还是房子，爱人还是爱人，可人怎么就过不去这一关呢？你爱我，怎么可以把钱分得这么清呢？这样毫厘不爽的爱情还是爱情吗？
我们如何能绕过金钱这一关呢？朋友圈都已经全体做微商了，羞答答谈钱的时代一下子好遥远。我经常想起自己刚上班时，拿到第一个月的工资都不好意思当着别人的面清点一遍，买东西都不好意思砍价，为了证明自己不看重钱，恋爱谈了好几场，愣是没花过男人的钱。现在我在一个著名女权群里天天讨论女权，女人讨论到底用什么来衡量男人爱不爱你，怎么保护自己的利益；男人讨论用什么来衡量一个女人是爱你还是爱钱，怎么保护自己的利益。这是永远的矛和盾，是悖论。现在的男孩女孩初次约会就AA制了，公平就是谁也别想占别人的便宜。因为喜欢，才能心甘情愿为那人花钱，那人的高兴就是你的高兴。说到底，取悦一个人是因为你爱他啊，所以衡量感情又怎么能绕开金钱呢？所有过不了金钱观的爱情都是不结实的爱情，老夫老妻之间可以直白地跟对方要钱，因为他们有共同的利益，孩子伸手啃老是恃宠而撒娇，不好意思要钱的都是自知感情还没深到那一步。
很佩服连谏能够把现实中人不那么好看的姿态原样呈现，最后还能让我们在差点心灰意冷的时候绕回来，重新坚定对爱情亲情的信任。除了钱，我们还有亲，不仅肯给你钱是亲情的体现，肯帮你扛起债务的是亲情，你一无所有时给你爱和陪伴也是亲情。如果不信任亲人，我们还能信任谁？这部戏有两个高潮点，一个是马青梅听到丈夫内疚委屈了她时，扑进门来嚎啕大哭。我可以受委屈，但你要懂我的委屈，亲爱的人经不起的就是你委屈我了还认为理所当然。有些东西不是钱能让我释怀，是亲啊。第二个是巨额债务横空压下来时，作为父亲的马大海为了没出生的孩子放弃孩子跟自己姓，而一直被妈妈牵着走财产公证的小红却作为马家媳妇签上了自己的名字：我是这家人，所以我也有义务来还。那一刻掌声雷动，是的，我们缺的就是这样一种保证，作为你的爱人，我要的不就是这么一份生死与共福祸共担吗？
这部戏好看就好看在给我们看了不好看的生活的真相后不是再踩一脚，因为剧中人本来就是像我们一样有真心有私心的普通人。站在他们的角度我们可能不会做得更好，但我们希望更好，而连谏告诉我们：看，好人其实是这样的，有些时候我们可能会做不好，但我们可以的。感谢连谏。当然，从专业的角度，这部话剧是话剧该有的样子，剧情紧凑流畅，演员演技高超，掌声一浪接一浪。而我，则已经好久好久没有为一部戏感动过了。
孙君红
（作者简介：孙君红，记者、主持人、编剧，微电影《让爱领航》获得6项全国大奖和国际奖；电视剧《婚姻后院》《让我听懂你的语言》、长篇小说《完美生活》《温温暖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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