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阳街曾以他的名字命名, 犹太豪商施美门, 魏春洋　撰文/供图

烟台山前，有一条纵贯南北的商业街———朝阳街。根据文献记载，朝阳街始建于1872年，它是烟台第一条真正意义上的商业街。近代烟台著名的洋行、商号大多云集于此，街上的中英文招牌比比皆是。朝阳街以其独特的异域风情而蜚声中外。这种异域风情更体现在朝阳街的若干个洋文名字上。比如，早期朝阳街称作BroadwayStreet（大马路），此外还有GipperichStreet（吉卜力街）和Zimmer－manStreet的街名。吉卜力街的街名来源于朝阳街盎斯洋行早期老板吉勃里G.Gipperich 的名字。至于ZimmermanStreet街名中的Zimmerman，究竟是谁、又来自哪里呢？一直以来始终是个未解之谜，显得异常神秘。

复杂的商业网络

据笔者考证，朝阳街的英文名字Zim-merman Street 与一位犹太商人有着直接的关系。这位犹太商人，就是近代烟台滋美洋行的老板施美门。

施美门（Evsei Samul Zimmerman），1872年出生在俄罗斯东西伯利亚的赤塔市一个犹太人大家庭中。父亲在赤塔军队医院工作，施美门是家中九个孩子中的老二。其妻子薇拉（Vera Katz)也是一个犹太人，1878年出生在西伯利亚涅尔琴斯克（尼布楚）。施美门起初是俄罗斯国籍，后归化为美国公民。早期，施美门作为犹太人在沙俄备受欺凌。特别是在1881年俄沙皇亚历山大二世被刺杀后，再加上俄罗斯内战殃及，大批犹太人遭屠杀迫害，导致大批俄罗斯犹太人逃离俄国。至20世纪初，约300万犹太人涌入美国，成为美国最大规模的第三次犹太移民浪潮。施美门和妻子以及一部分亲戚（这其中包括他妻子的哥哥同时也是其妹夫的犹太人堪希（William Katz）全家）在1895年左右移民到了美国。1898年8月18日，26岁的施美门在旧金山归化为美国公民，由俄籍犹太人摇身一变成为了美籍犹太人。

或许是犹太人骨子里商业基因的作用，施美门不久就开始了其商业冒险生涯。他将目光瞄准了太平洋西岸的中国。1897年，施美门携其妻子薇拉和儿子亨利来到中国，落脚在北方开埠城市烟台。他在朝阳街上开办了一家洋行———滋美洋行。滋美洋行主要做商业代理、对外贸易业务。不久，其妹夫堪希也加入滋美洋行。1904年左右，堪希脱离滋美洋行独立门户，在烟台开设了开治洋行（也称作开乾洋行、恺济洋行），经营范围和滋美洋行相似，同样做商业代理、对外贸易业务。

在烟台期间，施美门利用自己与俄罗斯、美国的联系，大做跨国生意，将山东的牛皮等土特产品从烟台销往这些国家。施美门的外贸生意做得风风火火。1905年左右，朝阳街盎斯洋行的早期老板吉勃里离开了烟台。此时，朝阳街上生意做得最红火的商人，当属滋美洋行的老板施美门了。因此，尽管“吉卜力街”的街名仍然嵌刻在朝阳街北首，但人们却开始将“Zimmermann”一名作为朝阳街的新名字了。

卷入一起国际刑事案

正当滋美洋行在烟台的外贸生意做得如火如荼的时候，却因涉及到一起国际刑事案件，间接导致施美门黯然离开烟台前往青岛发展。

1904年（光绪三十年）2月，日俄战争在我国东北地区爆发。同年8月17日（七月初七日），德国派“都司吉利根海慕贝、法派水师武员古谓威乐”前往东北观战。11月，前往观战的德国、法国水师两武员在一名俄兵护卫下由旅顺搭船欲前往山海关。他们在旅顺雇佣了开治洋行的舢板，并由施美门通过通事俄人边金与开治洋行雇佣的舢板柁工商定，等“柁工回烟后，持施美门信向堪希取洋银八十元”。

结果，运送途中却发生了一起震惊世界的刑事案件。中途，开治洋行雇佣的柁工对德国、法国水师两武员声称“因山海关海程不熟，言明开赴烟台”。舢板遂向烟台方向驶去。行至老铁山洋面，风雨大作，柁工等要下锚停船，洋人不允。由于船工“不谙洋语，彼此用手比势，争说多时”。双方发生严重纠纷。次日深夜，趁德国、法国水师两武员沉睡之时，几名柁工“推坠洋官，揪扭俄兵，连淹三命，分使赃物”。

由于德国、法国水师武员“由旅顺搭船动身，至今尚无查处”。烟台德国领事连梓和法领事业国麟向登莱青道台何彦升求助，请求协助寻查。

对这一涉及洋人的案件，登莱青道台何彦升不敢怠慢。很快就将涉案的三名主犯捉拿归案（另有多名在逃），并将赃物起获。1905年，在登莱青道署先后进行了三次审讯。驻烟台的德领事连梓、法领事业国麟、俄领事体德满均至登莱青道署听审。“开治行东美人堪希、俄人(应为美国人)施美门、通事俄人边金也均传到”，与三名主犯当面质证。德、法领事各带华文翻译，在旁照录供词。

审讯完毕后，登莱青道台何彦升向北洋大臣直隶总督袁世凯、署山东巡抚直隶布政使臣杨士骧上报案情。光绪三十一年三月二十八日(1905年5月2日)，袁世凯和杨士骧以“人命重情，关系交涉”为由，两人联名向光绪皇帝上奏“迹其凶恶情形，实与强盗杀人无异，若不从严惩办，不足以昭警戒。自应将该犯等照强盗得财不分首从问拟……请旨施行”。这一震惊世界的刑事案件结案后，施美门和其妹夫堪希或许考虑到这些涉案的柁工皆系烟台附近的人，他们不能不提防自身的安全。再加上此时成为德国租借地的青岛在商业贸易上渐渐超过了烟台，再加上德国采取鼓励外商到青岛投资的政策，1906年后，施美门和其妹夫堪希各自将滋美洋行和开治洋行的业务由烟台向青岛转移。曾经在烟台繁盛一时的滋美洋行遂渐渐淡出烟台。此后，滋美洋行在烟台的业务一直持续到1913年左右。

青岛第一美商大亨

施美门离开烟台前往青岛后，滋美洋行的生意一如以前一样红火。此时，他的三个儿子先后成长起来，成为他商业上的左膀右臂。施美门共有三子三女。大儿子亨利出生在美国。二儿子阿尔弗雷德和三儿子穆雷分别于1903年、1904年出生在烟台。三儿子穆雷后来在青岛娶了和记洋行青岛公司经理、英国驻青岛总领事艾克福的女儿杰拉尔丁。有了三个儿子的协助，施美门的生意如虎添翼。施美门及其儿子们设立了一家庞大的跨国贸易集团。鼎盛时期，滋美洋行在旧金山、纽约、芝加哥、海参崴、庙街（Nicolaevsk）、烟台、青岛、秦皇岛、天津、济南、上海、哈尔滨、库伦（现乌兰巴托）等地都设有分公司或代理公司，并在上海设立了总公司。不过，施美门生意最成功的地方还是在青岛。

滋美洋行在青岛的对外贸易业务主要是出口黄牛、牛皮、冻鸡蛋等。上世纪20年代，青岛成为国内肉牛主要输出港。据记载：当时在青岛经营畜产品出口的基本为俄商，主要商行有世多、滋美、海茂、华顺等洋行以及美商开治洋行。这些洋行均拥有大型牛栏、饲草仓库，并有兽医、买办等较完备的人员组织。1915年7月，滋美洋行与日商原口新吉经营的义生公司订立合同，为日本提供牛肉。1918年，滋美、开治洋行又与驻扎菲律宾马尼拉的美军签订合同，为他们提供牛肉。据记载，仅1918年4月，两家洋行就从青岛港出口15000头黄牛。滋美洋行获得了日本和美军这两大销路，赚得盆满钵满。

除从事进出口业务外，滋美洋行还涉足其他行业。1924年，大儿子亨利与美国人亚当斯在青岛成立了青岛万国体育总会，亨利担任体育总会的总干事。万国体育总会在青岛主要经营赛马场，几乎每周一次的赌马为亨利赚得了巨额利润。1926年，滋美洋行在青岛市普集路开办了中美冷库公司。1934年，由滋美洋行投资，修建了当时青岛乃至山东的最高建筑东海饭店。该饭店当时是中国北方最大、设备最完备的假日型旅馆。当时中外人士都视入住青岛东海饭店为身份的象征。同时，滋美洋行还在北平路（今北京路）上修建了青岛电影院，能容纳200余人，专门放映欧美影片。滋美洋行在商业上的巨大成功，也使施美门家族成为青岛最成功的西方商人之一。施美门家族在青岛牟平路、福建路建有豪宅。由于家族人口太多，人们分不清他们之间的关系，所以把他们家族的男性几乎都称作“滋美满”（Zimmerman），并公认滋美满是青岛美商第一大亨。

1941年12月8日太平洋战争爆发后，滋美洋行被日军查封。施美门的大儿子亨利被日军关押。三儿子穆雷全家被关押于潍县集中营，直到二战结束后才被释放出来。施美门则在1943年2月71岁时在青岛去世，葬在了青岛犹太人墓地。战后，施美门家族成员陆续返回美国。滋美洋行以及施美门家族从此成为胶东商业史上一段不可或缺的历史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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