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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嗜书如命捐赠为公

半岛都市报 2018-01-17 11:12 大字

魏书》作为臧氏的传家宝流传,终于找到了有缘人。他就是青岛本土著名藏书家张铮夫。他从妻子臧氏的手里接过这套《魏书》,听罢她讲述的先祖故事,激动不已。即使后来穷困潦倒,靠卖书为生,也未曾动过《魏书》的念头,他深知这套书的价值所在,不但是魏收赋予它的,还有臧氏先祖。而他的故事也在赵增先生的讲述和王鹏先生的研究中日渐清晰起来。

酷爱藏书,一买一黄包车

辗转回到青岛,张铮夫的藏书生涯也正式起步。

张铮夫早年丧父,张家由母亲掌管。“我外公弟兄两个,所有的事都听他妈的,所以买东西不可能是要钱就给”,赵增先生说,尽管当年的家庭条件还算不错,但外公藏书的资金却不能随手可得。张铮夫的妻子臧氏全力支持丈夫,“我姥娘的陪嫁,金银首饰什么的都卖了,给外公去买书,书套破了,我姥娘还拿针给他一点一点缝起来”。

有了妻子的支持,张铮夫的收藏越来越多。平原路8号别墅,是张铮夫的藏书室,名曰千目庐。“我外公的书装满了两间大房子。听我妈和我姨说,外公买书都是用洋车买,一买就是一黄包车。他每天的生活就是抄书,买书,收书”。

张铮夫嗜书如命,专项研究目录学,他尊崇章学诚、叶德辉,此外,他还收集、保存乡梓文献。

“要想真正成为收藏家,首先得喜欢,其次有经济实力,还要有眼力,最重要的是爱好,甘坐冷板凳”,自称“可能是携带着外公遗传基因”的赵增先生,目前为青岛资深书画研究专家,今年64岁的他已经从青岛市博物馆退休,平时也喜好古籍、书画。他深知研究、收藏需要功力,并非一蹴而就。“我姨妈小时候很皮,我外公认真抄书的时候,她经常爬到椅子后面抓他的头,弄他的耳朵,但外公全然不管,纹丝不动,任凭你怎么折腾,他就抄他的,可见他的专心和痴迷程度”。

文人雅集,中秋节摆夜宴

在青岛,张铮夫度过了一段惬意的日子,最令他愉快的,莫过于交友无数。

王鹏先生在《涵芬楼志书目录》中,看到了张铮夫先生的题跋,“(1930年)夏六月,识黄公渚先生于青岛,并约予往南浔嘉业堂刘翰怡先生整理藏书”;在《万木草堂目录》中,张铮夫还记录了他与康有为的交往:“(康有为)先生晚年隐居青岛,小子侍先生晚,趋谒不过二三次,每见先生凭几挥毫,老而弥勤,窃窥尽属题跋文章,拟请稿录副,终以冒昧,未敢启齿。不久,先生即归道山。”康有为的女儿康同璧每年到青岛给康有为扫墓,都是由张铮夫陪同。据青岛文史专家鲁海先生说,1957年郭沫若来青,便是张铮夫陪同他观察青岛的文物古迹,并到崂山一睹了《册府元龟》的真容。

“傅增湘1932年游崂山时,张镜夫邀其参观自己的藏书,傅増湘欣然前往”,“千目庐”的斋号便为傅增湘题写。张铮夫与国学大师王献唐也来往密切,赵增先生给我们看了一封信,是王献唐写给张铮夫的,开头便称张铮夫为“学长”,两人是德华大学的同学,王献唐惦记着郑爰居的《西昆酬唱集笺注》的出版,也询问了张铮夫的现状和文物捐献情况。

在赵增先生的家里,至今还珍藏着一幅字,是作家王统照的手笔。

“每年八月十五,外公会在院子里拉上电灯扎上棚,把熟识的文人墨客都请来喝酒,外公亲自下厨,做他的拿手菜:白菊花炖鲤鱼。他喜欢养花,养有大量的牡丹和菊花。有时候就将花做成佳肴,大家在院子里饮酒赋诗”,赵增先生说,“青岛诗人刘少文、女诗人吕美荪、礼贤中学的孙方锡孙博士、收藏家孟昭鸿等都是座上客”。而王统照也是张铮夫的好友之一,他还曾以菊花相赠,为了感谢好友,王统照写诗回赠:

《谢镜芙以白菊见赠》:曾向秋霜炼魄栽,幽人亲植晚香来/独标缥干逢寒节,可有白衣送酒回/缟袂记留名士咏,冰心且为美人开/重阳过后犹风雨,闲掇琼英澡雪怀/游子年来羁客乡,深秋独看海天苍/行径寒圃惊秋艳,濯雪高楼称晚香/清泪点妆留玉影,素心谈艺着荷裳。

穷困潦倒,无奈卖书赠书

平静惬意的生活最终还是结束了。

1937年七七事变之后,日军再次侵占青岛,张铮夫带着一家老小到崂山避难,“逃难的时候,他在院子里挖了一个大洞,把自己珍爱的书籍全部埋藏起来,等日本人走了才挖出来”。这套《魏书》再次跟随众多古籍一起幸免于难。此后,张铮夫仍没有停歇收书,却在一次次变故的打击下,最终只能忍痛割爱。

1943年,张铮夫的原配臧氏去世,两年后,续娶了高密王氏。抗战胜利后,张铮夫的生活没有好转,经济却每况愈下,收书、抄书都需要钱,“因妙手空空,只好太息作罢,他日追悔,亦无可奈何。穷困如余,既不能生财有道,可惭!可惭!”(王培荀《管见举隅》书衣题记)已无从还原张铮夫先生当时的心境,痛彻心扉,又无可奈可。

最终,张铮夫的书大部分被散了出去,“当时我外公的书是两方面处理的,一方面是以极低的价格卖给山东大学图书馆,这是1954年,经手人就是张长华先生。当时山东大学还在青岛,他这一批东西主要是目录学方面的;涉及到乡邦文献、县志一类的书,他无偿捐赠给了青岛市图书馆和青岛市博物馆,大约处理了百分之九十,自己还留着一小部分”。

而这套《魏书》就属于捐赠的序列。张铮夫深知《魏书》的沧桑经历,他不忍也不能将其卖出,因为它承载了原配夫人臧氏家族的苦难,也蕴藏着他无尽的思念。“我子子孙孙应知此书历史,世世宝之”。

他们,守护古籍

静静地躺在青岛市博物馆里,“三朝本”《魏书》早已宠辱不惊。只是,在壬午兵燹后300多年,历经沧桑,它终于留了下来,至今臧氏先祖的血迹仍清晰可见,怎能不令我们发出浩叹?

那么,在古籍善本中,何为“三朝本”?它的价值何在?根据青岛市博物馆的介绍,《魏书》在宋代初期已有残缺,当时虽有刻本,但没有流传下来,因为这部书在当时就流传不广。现在流传下来的最早刻本应为南宋刻本,但这个刻本在传世过程中都有元、明二朝补版,即所谓的“三朝本”,是经过三个朝代修补之版本。王鹏先生说:“三朝本的版本学价值比较大,因为它有宋代刻书的特色,又有元代刻书的特色,还有明代刻书的特色”。宋元明各朝刻版均有各自的特征,宋刻版式疏朗雅洁,版心上有字数,下有刻工。元刻本,赵体、黑口、无讳、多简化字是其显著特点。明代是我国雕版印刷业的繁盛时期,明代各时期刻书略有不同,前期黑口白绵纸,中期白口仿宋字,后期白口长字避讳。

“‘三朝本\’是很珍贵的善本,也是目前《魏书》最好的版本,过去说一页宋版一两黄金,恐怕现在不止了吧”,王鹏说。目前,该书已经入选第二批《国家珍贵古籍名录》。

戴着白手套,仔细地摩挲着外公的珍藏,赵增先生倍感唏嘘,在他的脑海中,外公是位慈祥的老人,戴着圆眼镜,笑眯眯的。可惜,他们相处的时间很短,只是逢年过节赵增才能在母亲的带领下去看望外公几次。1966年,张铮夫离开平原路8号,与妻子一起迁回老家胶南大台村,1972年,与世长辞。

这套《魏书》,目睹了刀光剑影,躲过了数次劫难,泛黄的纸张里书写着一个天才的盛名与骂名,一位明朝官员的忠贞与刚烈,一位收藏大家的痴迷与不舍,如今,它平静地接受着人们的呵护,也正在续写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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