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容的力量
○杨晓阳
新赛季中国职业篮球联赛又火热开打了，“火热”这类词是传播惯用语，只要被报道，几乎没有比赛不火热。而我记忆中倒是亲历了一场真正堪称火热的比赛，那是几年前四川队主场迎战青岛队。不过，我所说的火热，并非在球场内，而是在观众席。
当时，四川队的主场热得发烫，现场观众的加油声震耳欲聋，一波又一波，不断推高和强化着主场特有的集体意识。可再声势浩大的助威，也会有间歇，恰恰就在这空档，我身后忽然传来一声特别尖利刺耳的女声——“青岛队，加油！”，突如其来，震动现场，惹得周围的观众瞬间爆燃，短暂而奇异的宁静之后，激烈的斥责立即奔涌而出：“哪个神经病？爬远点！”……
这“超级女声”听起来确实不合时宜，甚至有点胆大包天。我回头一看，忍不住笑了：在四川队主场大声为青岛队加油的“另类”，竟是一个时尚清秀、单薄柔弱，戴着一顶小黑帽的小女子，众目逼视之下，她倔强地昂着头，黑帽子的映衬下，脸色格外绯红，眼神却满是不屑，独力对抗着周围很不友好的强大气场。她为什么不惧众怒，偏偏要为青岛队加油？原因不得而知，这其实也并不重要，她站在了客队一边，也是她在规则框架内的选择权利，令人惊诧的只是，不知她哪来这么大的勇气。
比赛激烈进行，四川队一直比分落后，主场观众倾情助威，不遗余力地时刻为客队施加巨大压力。而小黑帽在遭受强烈排挤之后，并没有丝毫的退缩和收敛，瞅准主场观众助威的间隙，继续顽强呐喊：“青岛队，加油！青岛队，加油！”，声音比先前似乎还要高亢和尖利。周围的观众依旧有些愤愤然，但反应强度已明显有所变化，由震怒减弱为抱怨。小黑帽还是不为所动，对周围的“敌意”熟视无睹，似乎她来到这里就是只做一件事情：抓住一切机会，使出全身力气喊出那句刺耳的“青岛队，加油！”
就这样，场上两支队伍你追我赶，场下两种声音此起彼伏。小黑帽的“青岛队，加油！”没有丝毫衰减，倒是周围观众慢慢适应了这逆耳闹心之言，当小黑帽一如既往声嘶力竭呐喊的时候，周围已渐渐没有了呵斥与责难，回应她的只剩下一些哄笑。再后来，哄笑变成了窃笑，到最后，连窃笑也没有了。于是，出现了和起初大相径庭的情形——小黑帽一往情深地为青岛队欢呼，观众们忘乎所以地为四川队助威，两两相忘，仿佛毫不相干，自说自话，终究相安无事。
记得那场比赛，四川队最终击败青岛队，豪取四连胜，一时士气大涨，而观众席上的这一幕，实在要论胜负，弱不禁风的小黑帽应该胜了，身陷主场观众的十面包围，单枪匹马力挺客队，以罕见的坚韧执着完胜周围的众声喧哗。然而，群情振奋的主场观众何尝又不是胜利者？从怒不可遏、一触即跳到淡定从容、宽厚大度，更是完全超越自己先前那逼仄狭隘的心态，这是境界和层次的提升，同样殊为难得。一场比赛，大家各取所需、自得其乐，说到底，还是文明的胜利。就这场比赛而言，观众席上的场面变化比球场内的激烈竞技给人印象更深、启迪更多：在规则之内和底线之上，包容往往比斥骂更有力量，也更能展现力量。包容这词，首先就蕴含着对立，因此它一定是各方从相互冲撞到相互适应的磨砺过程，只是这当中的时间尺度有长有短，可以短到一场比赛，也可能长到非常久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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