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伤痕累累的大架山墓群如何实现零破坏?半岛记者清明节前探秘—— 古墓守护人的5000多个日夜
文/图半岛记者王永端
自古以来,古墓往往会让盗墓贼疯狂。早些年冬或春的深夜,当大沽河沿岸中庄扶村的村民进入梦乡时,时而会有不法者趁夜窜至莱西大架山怀抱的古墓旁作案。千年大墓上留下了一些扎眼的盗洞。
面对这处周、汉时期的墓群,15年来,中庄扶村、当地派出所、文物保护部门和政府多方合力打响保卫战,从先前的年年有伤痕,实现了墓群如今的零破坏。
这是如何做到的?清明节前夕,半岛记者赶赴大架山,揭秘多名守墓人15年来坚守古墓5000多个日夜的背后。
古墓群的盗洞痕迹犹存
“我在很小的时候,就听祖辈们说这个山上有古墓。”中庄扶村79岁的老人刘树卿告诉半岛记者,古墓有好几座,都是一些大墓,而且每座墓的背后还流传下来了一些故事。
“这是传说中当年程咬金的点将台。”3月29日,在大架山上,刘树卿站在一座800余平方米的封土堆前告诉记者,“点将台下,是一个大型古墓。”
在这个点将台西北侧150米处,同样有一座大型古墓。除了这两座古墓外,还有一个在当地被称为“三官冢”的古墓,“三官冢”处在这两座古墓的西北方。数座古墓在大架山上形成了古墓群。
记者在现场发现,点将台封土古墓的旁边还能看出之前的两个盗洞。
中庄扶村党支部副书记王发在古墓现场告诉记者,现在看到的这几个盗洞之前很深,这是被村里掩埋之后又下陷的。虽然都知道这是些古墓,但绝大多数村民并不知道这些墓主葬于何年何月。直到近几年,村民才知道这些古墓与周朝、隋朝、汉朝,与程咬金,与康王后世子孙有关。
在诸多古墓的故事中,流传最广的是康王刘寄之子刘贤,继承康王位去世后可能葬于大架山之说。史书记载:公元前148年,即汉景帝中元二年,因原胶东王刘彻被立为太子,景帝改封第12子刘寄为胶东王,即胶东康王,在位28年。之后,刘贤继承康王位,谥为胶东哀王,在位15年。
至于哀王刘贤去世后,是不是葬在了大架山上,大架山上那座有着600多平方米的封土古墓到底是不是刘贤之墓,现在还无从定论。莱西市博物馆的相关负责人称,他们之前曾在大墓周边发现过陶片及素面无纹的灰陶圈足器。他们与青岛市文物保护部门相关人员现场勘探并根据这些发现,共同认定大架山上现存多座古墓的墓主葬于周朝至汉朝期间。之后他们将考古发现上报,2013年秋,古墓群被山东省人民政府公布为省级文物保护单位。
村干部带队进山抓贼
胶东有“打开康王坟,山东不受贫”之说。据此,莱西当地推断康王的继承者——康王儿子刘贤的墓内,随葬品一定也很丰厚。
中庄扶村党支部书记董言杰告诉记者,15年前,也就是2005年,有个村民在冬季的中午上山时,突然发现一座大墓前有封土松动的迹象。当时被发现的这个大墓,是点将台下方的那座古墓。这名村民发现有盗洞的痕迹后,将消息带回了村里。
“这样的大事,村里不能不管。”于是董言杰带着几个村民来到现场,用铁锹松动浮土,发现浮土的下面竟然被杂草掩盖着,拨开杂草,一个1米多深的大坑展现在众人眼前。尽管早在这之前古墓也曾被挖洞,但都很轻微,但站在这个1米多深的洞口前,竟能发现洞下巨大的封墓石。董言杰和村民赶忙对洞口进行了回填。
大坑回填之后的一段时间风平浪静,可一年之后的2006年,村民在传说中的胶东王刘贤墓旁边又发现了一处盗洞。“盗墓贼一定还会回来继续挖。”董言杰说,“我们当时没有填这个盗洞,就是想以这个盗洞为饵,将盗墓贼抓获。”
夜抓盗墓贼,单靠村民的力量不仅不足还存在风险。报警后,董言杰夜晚带着村干部和村民,裹着大衣带着棍棒,在古墓的不远处埋伏起来,期冀盗墓贼出现并立即向派出所报警。但多人盯了好几个夜晚,都没有发现盗墓贼的影子。之后,村民果断扒开杂草覆盖下的浮土,将盗洞回填。
当年冬天,董言杰就开始安排专人在山上夜间坚守,一有风吹草动,马上向派出所报警。如今已67岁的守护者高进才告诉记者,当年他和几个人在夜间坚守,坚守了七八天后,突然发现夜幕下的大墓前出现了光亮,他们赶忙拨打村支书电话汇报,村支书立即报警。“我们只能躲在远处观察,不敢向前。”高进才说,报警五六分钟后,警方还未到达现场,盗墓贼就拔腿逃跑了。警方来看了挖掘现场后,也想不明白,这些盗墓贼何以如此警觉。
3人住进山屋,昼夜巡逻
村民和民警携手的行动,没有因盗墓贼的逃跑而中断。
2006年之后的10多年里,几乎每年,派出所都会因古墓闻警而动。但让民警失落的是,每次出警,警力还未到达现场,盗墓者就跑了。“次次出警,次次无果。”董言杰说,狡猾的盗墓贼每次破洞,还会将鲜土背出几十米甚至百米,离开现场前连脚印都处理,以免暴露行踪。
2012年,一个陌生电话打到了董言杰的手机上。当董言杰接起手机时传来了一个南方男子的声音。他对董言杰说,给他这个村支书打电话,就是告诉他别再阻拦掘墓这件事。电话中男子还说,之前派出所夜间出警的情况他们都知道,因为每次到墓群前都在派出所附近派同伙盯梢,警车一出门,他们就知晓了。这名陌生男子还称,只要村里不阻拦,会给董言杰好处。
“墓中文物,岂能出售?我无权出卖国家的文物!”挂断这个电话后,董言杰赶忙向水集街道办和莱西市相关部门汇报。意识到了古墓背后问题的严重性和不法者的疯狂,市、街道相关负责人专门指示:村里先行想办法进行保护,决不能让这些千年大墓遭到破坏。
古墓一次次被不法者盯上,当地派出所也认为这些古墓必须得有专人看护,如果稍有疏忽可能就会发生不可挽回的损失。于是,村里在山上用集装箱做了几个小房子,房世胜、高进才、刘云等多名村民成了专职守护人。
“我和房世胜、刘云共3人常年住在山上的房子里。”看护人高进才说,尤其是冬季和春季,夜间的10点至次日凌晨3点是看护的重点时间段。房世胜说,夜间巡逻不是1人行动,而是3人集体行动。他们3人所住的看护房离得很近,每夜10点他们会戴上安全帽,带上铁锹等防御工具,拿着探照灯,约定一处集合点一起在古墓群周边巡逻。
“夜晚主要是盯着墓群重点古墓有没有异常。”房世胜说,“哪怕探照灯在古墓的附近或是古墓上方的大树和杂草上照上几次,盗墓者就不敢轻易下手。”
除了夜间守护外,白天还有专人在墓群确认古墓无恙。村里规定,古墓周边的果农更要设身处地保护好古墓,不得对古墓封土进行破坏。每个村民都有义务保护和看管好古墓,发现异常及时向村里报告。“只要土和植被没有异常,”董言杰说,“古墓就不会发生异常。”
强攻无门,筹码寻路。董言杰说,2015年烟台莱阳市一名男子来到中庄扶村,要承包大架山的土地。来者称,他看好了靠近墓群的60亩土地,要承包下来一边种田一边养梅花鹿。“对方称养殖梅花鹿,需要将60亩地建上围墙。”董言杰告诉半岛记者。
种地、养鹿、筑围墙。董言杰将这三者联系起来,心里直打问号:这哪是建围墙养鹿,分明是在借种地、养鹿之名,圈围墙阻挡视线,行盗墓之实。面对来者,董言杰要劝其离开,谁知来者竟抛出了亮眼的条件,只要能圈围墙养鹿,1200元/亩的土地可按5000元/亩出资。
“在墓群周边筑围墙养鹿不行。这不光破坏生态,对古墓中的逝者,也大不尊。”显然,董言杰如此婉拒,只是不想当面撕破来者志在古墓的面纱。最终,这个“阔绰”的来者,被董言杰劝走了。
■坚守
15年,警民联手护古墓
古墓守护人15年5000多个日夜的坚守,让先前年年有伤痕的大架山墓群实现了如今年年零破坏。
莱西市公安局产芝水库派出所所长王秀东告诉半岛记者,这几年不光是村里安排专人护墓,派出所也加强了进山巡逻的力度。“我们的警车和民警,经常在深秋、冬季和初春进山巡逻。警车在深夜山上闪警灯,对不法分子也是一种震慑。”
王秀东认为,保护古墓群单靠村民的力量还不足,必须警民联手。“村民只是看护,但没有执法权,一旦发现不法行为苗头,警方可以重拳打击。”王秀东说,前些年派出所经常夜间接警出警,这两年,警民联手夜间巡逻之后,古墓群内所有墓葬再没有出现盗掘的情况。
村民还会不时将出现的新情况向当地文物管理部门汇报。莱西市博物馆雷茜告诉记者,尤其是冬天和春天,他们会组织工作人员进山对墓群进行巡查,看有没有盗掘情况和古墓周边植被有没有破坏和着火的情况,清明节前后会密集巡查。
雷茜说,中庄扶村安排专人上山巡逻,对保护文物发挥了巨大作用,因为10多年来保护得当,没有遭遇破坏,所以这一墓群才被批准为“山东省文物保护单位”。
“为更好看护好这些千年古墓,村里目前正在古墓周边筑围墙。”董言杰说,守墓是全村义不容辞的责任,15年,5000多个日夜的坚守,这不仅让沉睡大山怀抱数千年的先祖没再受惊扰,更重要的是保护了国家的文物。
▲村民在古墓群现场巡逻中。
▲王发介绍盗墓贼所挖的盗洞。
保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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