梨花无香 □张祚臣
北汽新能源汽车基地、姜山湿地、龙泉湖社区……采风活动让人目不暇接、兴趣盎然。采风活动的最后,总会有些意兴阑珊。那位后来喊出“邂逅一片香雪海”的弟兄甚至提出来午餐后就开拔的建议,幸得领队坚持,一路颠簸,把我们一行人送到这片“香雪海”。
苏州的“香雪海”指梅花,我们这里的“香雪海”则是莱西市南墅镇的千亩梨花园。苏州“香雪海”因江苏巡抚宋荦的题名广为人知,更因为乾隆的六次临幸而名扬天下。苏州的“香雪海”我去过,如今来到南墅镇的梨花园,立时有苏州的“香雪海”不过尔耳之感。
把南墅的千亩梨花园喻为“雪海”是恰当的,极目四望,旷野中是一片雪的海洋!然而,要说“香”则有点名不副实。偌大的梨花园里并无多少香味。不对!“白锦无纹香烂漫,玉树琼葩堆雪。”(宋·丘处机《无俗念·灵虚宫梨花词》)“冷艳全欺雪,余香乍入衣。”(唐·丘为《左掖梨花》)“漠漠萧萧,香冻梨花雨。”(宋·吴大有《点绛唇·送李琴泉》)这说明在古代,梨花分明是有香味的。而今,不知是由于岁月的演进,梨花已不再需要香味的指引,还是因为品种的不同,南墅的梨花的确是没有香味的。
海棠也是无香的。
张爱玲说人生多恨,一恨鲥鱼多刺,二恨海棠无香,三恨红楼梦未完。其他两个“恨”且不去说它,单说海棠无香,就曾引来多少文人墨客的遗恨情愁。然而海棠仍然有它的生存绝技,虽说无香,但海棠花摇曳生姿,娇艳高贵,集万千娇媚于一身,亦能弥补无香的缺憾。陆游有诗云:“虽艳无俗姿,太皇真富贵。”“猩红鹦绿极天巧,叠萼重跗眩朝日。”大儒苏东坡也曾为海棠倾倒,有名句曰:“只恐夜深花睡去,故烧高烛照红妆。”
关于海棠与梨花的趣话也与苏东坡有关。据说词人张先八十岁时娶了一位十八岁的妙龄女子为妾。一次宴会上,张先春风得意赋诗一首:“我年八十卿十八,卿是红颜我白发。与卿颠倒本同庚,只隔中间一花甲。”苏轼也即兴附上了一首:“十八新娘八十郎,苍苍白发对红妆。鸳鸯被里成双夜,一树梨花压海棠。”
“褪尽东风满面妆,可怜蝶粉与蜂狂。”(明·唐寅《题海棠美人》)“梧桐雨润零了海棠,荔枝尘埋没了香囊。”(元·卢挚[双调·蟾宫曲]《杨妃》)自古以来,海棠总是跟贵妃有关,跟富贵有关,然而,梨花却是恬淡的,她像一位素面的村姑,健壮而朴实,清新又淡雅。如果说海棠具有皇家气派,提供的是高端服务；梨花则有平民性格,走的是亲民路线。
但是且慢!理查德·道金斯在《自私的基因》中说,我们都是基因的生存机器。在这里,“我们”不单指人,它包括一切动物、植物、细菌和病毒。换句话说,猴子是保存基因在树上生活的机器,鱼是保存基因在水中生活的机器,甚至还有一种小虫,是保存基因在德国啤酒草垫中生活的机器。如此说来,梨花就是保存梨树基因在地上生活的机器!
从这个意义上说,梨花是成功的。今天,千奇百怪的梨花品质和遍布全球的梨树种植便是这种成功的明证!农场的主人说,南墅梨乃是从韩国引进的、一种叫做“新高梨”品种,个大汁多,果实最大时有一公斤之重。梨花借着与人类的亲近关系,将它的基因传播了几千年,看起来这种传播还将持续下去,且有愈来愈盛之势。
造化弄人,造化弄世。你侍弄那片果园的时候,果树也在侍弄你。正如卞之琳的诗《断章》:“你站在桥上看风景,看风景人在楼上看你。明月装饰了你的窗子,你装饰了别人的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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