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作天子臣,逃跑避上任
大将军何进的府堂上,一位老年儒者面对大将军授予凭几与手杖的敬老之礼,神色泰然。老者拒着朝服,而只以细绢束发,全然一副文人打扮。夜神人静,他趁着打更人巡逻四周之时,从角门逃逸而走。
之后,郑玄的遭遇,虽然在传记中只有“后遇党锢,隐居著述,凡百余万言”十几个字,其中的辛酸相信只有他知道。然而,郑玄却能够苦中作乐,在这种被禁锢的困厄中,继续他的经学著作。
处在政治中心之外的郑玄是怎么被卷入党锢之争的呢?《崂山志》作者周至元在《郑康成生平简介》中分析了郑玄被党锢的原因,党锢之争指东汉桓帝、灵帝时,士大夫、贵族等对宦官乱政的现象不满,与宦官发生党争的事件。宦官因此以“党人”罪名禁锢士人终身,即便大赦天下时,党人也不得赦,太仆杜密卷入其中。而郑玄是杜密的故吏,而且还推荐他上太学,因此也在被禁锢之列。“予坐党禁锢,十有四年”。14年!这种艰苦的岁月对于郑玄来说,是“塞翁失马”,虽然没有自由,但他心情平静,从他完成了《周礼》《仪礼》《礼记》《尚书》以及图纬等数的注释工作,便可以看出他是如何刻苦、强毅,这种精神怎不令人钦佩?
“一位被禁锢的中年儒生杜门不出,每天笔耕不辍,数百人仰其高名而从学。院外因‘党事\’门可罗雀,屋内却因从师者众而群贤毕至”,李伟刚教授还原了这一神奇的画面。
禁锢解除之后,郑玄在家仍然过着著述教学的生活,他的声誉也随之大增,在中平二年(185年),被推举为贤良方正有道。名声也给郑玄带来了困扰。186年,大将军何进慕名派人到高密,请他出山当官,深知大将军的威严,郑玄不敢反抗,“不得已而诣之”,何进非常尊敬郑玄,“为设几杖礼”,几杖,即坐几和手杖,这两样皆老者所用,用在此处意为敬大儒,而且还给他优厚的待遇。谁知,郑玄并不买账,不但穿着普通书生的衣服见何进,还只见了一面,便连夜逃去。这一段记载中,我们看到了郑玄的长相记载:“玄身长八尺,须眉美秀,姿容甚伟”,风度翩翩。
如此以来,远近慕名而来的学子更多了,达到数千人。在教授这些门徒的同时,又注解了《古文尚书》《论语》和《毛诗》。
不过,令郑玄苦恼的是,总是有人举荐他为官。“前前后后达十四次之多”,李伟刚教授总结说。每一次郑玄都坚决拒绝,究其原因,周至元分析说,他要完成总结古文经典的千秋伟业。
郑玄对经典有多专注?这里有两个故事,都来源于《世说新语》,一个名郑玄诗婢,郑玄勤于治学,家中完全书香气氛,连其婢女都熟读《诗经》。有一次,一婢女做事不合郑玄之意。郑玄对别人要求严格,且不留情面,就要责打那位婢女。婢女也不甘示弱,与郑玄争辩,郑玄一怒之下让人把婢女拉到泥地里,以示惩罚。不一会儿,另一位婢女经过,看到这种情景,出口成章,用《诗经》中的一句诗问说:“胡为乎泥中?”(意为:你为什么在泥中呢?)这位婢女也以《诗经》中的诗句作答:“薄言往愬,逢彼之怒。”(意为:我分辩的时候,正逢上他发怒。)两位婢女以《诗经》中的句子作这种情景式对话,可见对《诗经》熟悉的程度。第二个故事是说郑玄打算注解《春秋传》,还没有完成,一日,听到服子慎跟人说起自己注解的《春秋传》,郑玄便对服子慎说:“我也早就想注《春秋传》,还没有完成。刚才听了你的话,与我的想法很相似,现在就把我的注释全部给你。”于是就有了《服氏注》。此为郑玄成人之美的故事。
避难不其山,著书开学院
不其山下,一位花甲老者带领着数百名高徒门生,站在可乐山上,吟诵经典,演习周礼。书堂前的青草也受其教化,幻化成束书之带。
东汉末年,黄巾起义,齐鲁大地动荡不安。
一心想继续著述大业的郑玄为了寻找一处幽静之地四处奔波,最终他选定了风景秀丽的不其山下。
不其山(今铁骑山),因原始部落“不族”和“其族”而得名,不其山以西曾有汉代名城不其城。选择在这片绿海中治学,郑玄应该是经过深思熟虑的。李伟刚教授分析说:“郑玄来不其山有三个原因:一是因为不其山周边区域的经学研究非常厉害,有研究《谷梁春秋》的房凤,研究《诗经》的皋虞人王吉等人,还有有着经学世家美誉的不其侯伏湛等;二是这里比较清静,公元185年童恢当不其县令,此地‘耕织种收,皆有条章,一境清净,牢狱连年无囚,比县流人归化,徒居二万余户’;三是据称不其侯伏完为郑玄旧识,是伏完邀请他来的”。而在郑玄之前,不其山曾有两所书院,两位大儒授徒,一个是逄萌,一个是王扶。
浓郁的氛围吸引了郑玄的驻足,三间茅草屋,培育了上千名的弟子,这便是大名鼎鼎的康成书院。
“郑玄尝居不其城南山中教授,黄巾乱乃避,遣生徒,崔琰、王经诸贤于此挥涕而散”(《三齐记》)。崔琰(163年~216年),东汉清河郡东武城县(今德州武城县)人,他离开郑玄后曾先后被袁绍和曹操征辟,历史上著名的代人捉刀的故事,主角便是崔琰与曹操。王经是冀州清河人,冀州名士。
然而,由于“时谷籴县乏,玄罢谢诸生,时琰与公孙方等不得已与师挥泪而别”。粮食匮乏,门徒太多,难以为继,郑玄只得“挥涕而散”,离开不其山。
明朝著名学者顾炎武游览崂山时,曾凭吊了康成书院旧址,写下了《不其山》一诗:荒山书院有人耕,不记山名与县名。为问黄巾满天下,可能容得郑康成?
离开不其山后,郑玄等得到北海相孔融的优待,孔融还在高密为郑玄立乡,名为郑公乡,立门为通德门,即便如此,这位淡泊名利的经学大儒,专心从事注经工作,不就官职。后来郑玄客居徐州,得到刘备的敬重,在兵革满地、不遑宁处的环境中,还坚持注释《孝经》。
196年,回高密的途中,郑玄路遇黄巾数万人,令人称奇的是,这些起义军“见玄皆拜,相约不敢入县境”,可见郑玄的声望之隆。
只是,郑玄最终还是被盛名所累。据《后汉书》记载,大将军袁绍邀请郑玄赴宴,郑玄不敢不从,被袁绍“延生上座”,席间,袁绍故意刁难,结果郑玄侃侃而谈,众人皆服。据《殷芸小说》称,此时,袁绍曾试图让郑玄醉酒出丑,故意灌郑玄三百余杯,结果他“温克之容,终日无怠”,袁绍彻底为其折服。
为此郑玄被袁绍举荐为茂才,并表奏他为左中郎将,而玄皆不就。不久,公车又征郑玄为大司农,特给他派遣安车一乘,“所过长吏送迎”,然而郑玄还是称病还家。几次三番,袁绍仍不罢休,不顾郑玄七十四岁高龄,派他的儿子袁谭强迫郑玄随军,此时的郑玄身患重病,已经禁不起折腾,尽管如此,他仍在病榻上注解了《周易》九卷。建安五年(200年)6月,郑玄去世。葬礼上,千余人为郑玄送别。
代代皆传颂“书带”复颜容
站在康成书院旧址下,即墨知县高允中感慨万千,大儒的踪迹就这样被荒草湮没。随即,他下达命令:重修院宇。购经书、聘教授,辟学田、建牌坊、书匾额,康成书院就这样重生于明朝正德年间。
郑玄来不其山的时间目前有两种说法,一种是188年,一种是192年,算起来已经过了1800多年,其实郑玄在不其山的时间并不长,仅仅不到两年,草屋早已在风雨侵袭中坍塌。
如今,康成书院旧迹难寻,青岛市级非物质文化遗产项目——康成书院的传说传承人、书院社区贾俊先书记带领半岛记者来到一处老屋旁,他说遗址已经考究出来,大约在此位置。
绿植覆盖,大树参天,知了齐鸣,不其山下、可乐山旁的康成书院荡然无存。茅屋瓦砾难寻,村中老屋上的一排汉砖应是书院的怀想,朗朗书声已远,老屋里飘来生活的气息。
“郑玄在城阳最大的贡献不是授徒,而是他把孔子留下的所有的书进行注解,他离孔子最近。魏晋以后的经学叫郑学,直接用郑学两个字代替了经学研究,而且在《三齐略记》中提到‘郑康成刊注《诗》《书》于此\’,可以说,现在读到的《诗经》《尚书》是从书院村走出去的”,李教授说。
此外,郑玄还在这里领着门徒拜孔子,演习周礼。周礼仪式多用音乐踏唱,所以,他附带传授了周汉的宫廷音乐。而这些音乐素材多被崂山道士采用,所以郑玄也是崂山道乐的始祖之一。
正是因为崇敬郑玄的威名,所以康成书院虽然颓圮,但它的传承从未中断。明正德七年(1512年),时任即墨知县高允中在旧址重建康成书院,书院坐北朝南,东西略呈长方形,占地亩余,围有院墙,门南向,正屋三间,具有十分完整的墙、柱、梁、栋、枋、斗拱和起脊屋顶的建筑物件,蔚为壮观。遗憾的是,百年之后,重建的康成书院也亡矣。
继续扛起书院大旗的明朝名士黄宗昌,在三标山西建成玉蕊楼,“予所景慕康成先生而作者也”,可以说,玉蕊楼是康成书院的传承之作。
虽然书院不复存在,然而,此后迁居而来的居民将书院的名称保存下来,如书院村、演礼村(郑玄携弟子演习周礼之处),以及郑玄庆祝扎彩的扎彩山,都与此相关。贾书记告诉半岛记者,可乐山也与郑玄有关,山上有座大石,是下棋的好地方,另外相传郑玄多次来此登高远眺,不亦乐乎,山为此而得名。
值得一提的是,康成书院还带红了一种绿植:书带草。这种草长且坚韧,带有书卷气,能够捆绑书简,“有草丛生,叶如薤,长尺许,坚韧异常,隆冬亦青,号书带”(《即墨县志》),奇特的是,这种草是康成书院的特产;“又有树,号篆叶楸,皆他处所无”(《即墨县志》),篆叶楸是因为叶脉像篆书而得名。在记载中,作诗或文赞颂书带草、篆叶楸的大有人在,其中不乏李白、苏轼等大家。
然而,书带草的命运和郑玄一样,同样为盛名所累,书院社区居民、75岁的吴永臣先生告诉半岛记者,传说因为书带草太有名了,慕名而来找这种草的文人墨客特别多,由于这些人都有来头,村民少不了要端茶递水招待他们。时间长了,村民实在不堪其扰,干脆用开水将书带草全都烫死了。所以,书带草彻底消失了。
李伟刚教授前段时间从即墨找到了书带草的下落,“是即墨蓝氏先人移植过去的”。如今,几盆书带草正茂盛地生长在社区院落里,诉说着两千年的兴衰与悲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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