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江会馆 见证外交风云

近日，青岛文史爱好者厉永昌在市南区四方路一处施工工地，发现一块刻有“江皖苏浙会馆地界”字样的石碑，经专家研究发现，这块石碑是消失百年的三江会馆界碑之一，为勘验三江会馆的区域方位提供了重要参考价值。

青岛的三江会馆是清末由在青岛的江苏、浙江、江西三省商人发起成立的同乡会组织，因这三省名称中都含有“江”字而得名，另外，安徽商人也参与其中。它的存在，在青岛的城市历史上具有重要的地位和意义，这一独特的存在甚至从它建成的首日就已经彰显了出来——由于同乡商人们的财力雄厚并且与清政府和青岛德国总督府均有深厚的关系，因此在青岛具有代表中国人的半官方地位，其会馆所在地更是经常充当来青岛访问的山东巡抚的主场，见证了多次清廷山东省政府与德国胶澳总督府的互动。

山东巡抚访青正式启用

1907年5月，青岛三江会馆在经过半年时间的建造后正式启用。这件事情对青岛的商人、山东省政府以及在青岛的德国胶澳总督府来说都是一件大事，因此会馆启用的时间选在了山东巡抚杨世骧访问青岛期间，由他与德国总督都沛禄（德文名Truppel，又译为特鲁伯）亲自出席并致辞，当时的青岛德文报纸《青岛新报》对包括杨世骧来青的整个过程做了记录和报道。

对于杨世骧访青，胶澳总督府非常重视，因为杨的访问也是对都沛禄2月份对济南访问的回访。都沛禄亲自提到，他在济南受到了盛大的接待，因此，让杨世骧在青岛有同样的感受，对总督府十分重要。在5月2日杨世骧专车抵达青岛前，总督府就指派在青岛的枢密顾问单威廉博士（负责处理华人事务）、硕乐上尉（之前曾经负责训练青岛德军中的华人连）以及翻译米歇尔森博士前往沧口，提前登上列车陪同杨世骧一行。下午快6点的时候，杨世骧专车抵达青岛火车站，总督都沛禄率领大批官员到场迎接，德军水师第三营的乐队列队演奏中国国歌。随后杨世骧乘车前往三江会馆（德语称之为江苏会馆），整个在青三天，他都下榻此处。为了陪同杨世骧访青，青岛周边府县胶州、高密、日照、即墨等地官员一同来青。

杨世骧到达会馆经过短暂休整之后，当晚就出席在三江会馆举办的堂会，由来自青岛山东路（今中山路北段）的戏班子“云仙”（音译）班出演，演到夜里12点方才结束。 5月3日晚上，会馆启用仪式开始。仪式正式开始前，由云仙班唱戏暖场。过了8点，宴会开始，餐点为西餐。期间华商领袖傅炳昭致辞，由米歇尔森翻译：“巡抚杨大人和总督都大人在鲁多年致力于各自政府，在涉及民主福祉之时均亲历亲为。中德官员、商人、学者和民众对从他们这里所得均表示认可及感谢。杨大人此次访问青岛，必将巩固两国之间的友好关系并加强双方和睦。我们满怀对此的愉悦之情而举办此次宴会，十分荣幸地在这里接待巡抚杨大人、总督都大人以及来自中德的各位老板和官员，共同与我们一起庆祝这个祥和与快乐的节日。让我们共同祝愿德国皇帝陛下和中国皇帝陛下万岁！ ”（译自德语，下同）

两人致辞彰显不同底色

在这样一场颇受瞩目的仪式上，山东巡抚杨世骧与胶澳总督都沛禄皆有致辞，从两人对这会馆以及各自所代表的利益团体的不同解读上，或许也能看得出不同的政治底色。

杨世骧的致辞由高密县令担任德语翻译。以青岛商贸的继续繁荣为基调：“此次来青访问，我在路上就受到了商会全体成员的盛大接待,各位让我深受感动。今天，各位再次邀请我参加三江会馆举办的宴会，用这么美好的话语欢迎我，我本人原本愧不敢当。此次来青，本是对总督都大人的回访，但是还有一个原因驱使我来到这里，是因为我听说青岛的商贸规模变得更加庞大，对我来说，需要亲身感受一下这里与其他地方的区别。我希望各位老板会运用新模式并完全放弃变得陈旧的模式。如果大家互帮互助，那么来自不同省份的商人就会感觉是一个整体；如果不同的地方能够相互积极地做心灵交流，这些地方就会化为一个整体，青岛的商贸也不会孤立地存在。事实上，总督都大人在任多年，为促进商贸发展做出巨大贡献，我从我个人方面也希望说出下面这句话：您促成了一切可以促成的东西。让我们为了青岛商贸的继续繁荣，干杯。 ”

胶澳总督都沛禄则表示：“对傅炳昭先生和巡抚杨大人的讲话，我想说的是，首先，同样地，我想以现场出席的各位嘉宾的名义向为我们今天在这里准备的美好宴会表示感谢，杨大人今天作为会馆成员们的同胞也一同出席。今天是一次独一无二的聚会，我们一天参加了两场启用仪式，也就是船厂的启用和这座漂亮会馆的启用，我们今晚正处身于它的会客大厅。今天早上我们看到的，是一件严肃的德国式作品，它同时也是一个证明：如果将中德的工作融二为一，将会是多么成功。今天晚上的这个启用三江会馆的聚会，是对这份工作的一个报答，同时也是一个最佳的信号：中国人信任德国人的工作，在我们这里感到舒服，中德合作也以此而得到报答。有的人认为，青岛除了招致祸端，其它什么都带不来，事实完全相反。我们用诚实的劳动种下了一棵树，它不是一个祸端、而是德国土地上的一棵和平橄榄树，给劳作完后的子民提供树荫。因此，我把今天的庆祝视作中德合作的成功，在此，我请在座各位举起酒杯。 ”

半官方身份见证近代变迁

杨世骧的讲话，主题和目的均较单一，而都沛禄的讲话，则话里有话。他所提到的几件事情，无不涉及清廷。首先就青岛造船厂来说，邀请杨世骧参加造船厂的启用仪式具有一个特殊的意义：计划为清廷建造军舰。近代中德关系的一个主要内容是军火贸易，所购军火均来自德国本土。而青岛造船厂虽脱胎于修船厂，但是新建船厂设施先进、完整，配备有大型的一万六千吨级浮船坞及大马力塔吊，具备建造大型军舰的基础。事实上，根据现存档案，总督府在青岛修造船厂的一个主要目的确实是为清廷提供军舰。如果能够发展起对清廷的军火贸易，无疑将使青岛在商业和政治上的地位进一步上升。而实际上，造船厂的修建以及计划中的为清廷造舰，也引起了觊觎中国的日本的忌惮，为后来1914年日本夺取青岛埋下来祸端。第二，在一般贸易方面，青岛的胶海关在德国税务司阿理文的主导下，消除了青岛周边的厘金制度，完善了港口运营，青岛作为港口城市在短短几年间迅速崛起并逐步取代烟台港的地位，并通过胶济铁路将影响深入山东与中国腹地，德国势力在山东的影响力因此变得越来越大。在杨世骧此次青岛之行的行程中，还包括参观位于青岛四方的山东铁路公司的修车厂，这也是在为青岛与济南之间的进一步互动打下伏笔。

随着来自山东省以及山东省内府县的最高长官和德国方面最高官员的出席，由商人们组建的青岛三江会馆在1907年启用第一天就具备了外交与政治功能，即使它仅仅是民间半官方的身份。之后的青岛延续发展势头，在国内各方面的地位不断上升，三江会馆也慢慢变成了一个重要的舞台，一边是会馆戏台上上演着的唱念做打，另一边则是在戏台对面客房的迎来送往中上演着的青岛、山东乃至中国近代历史的一幕一幕。界碑的出土，把往事带回这座城市，向人们娓娓道来。

文/朱轶杰 本版图片均由作者整理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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