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地的歌者 访“中国十大农民诗人”陈亮

金胶州 2020-08-11 08:09 大字

《诗探索》编辑部

陈亮,1975年生,胶北街道办事处后屯村农民。系中国作家协会第九届全委会委员、山东省作协诗歌委员会副主任、青岛市作协副主席、胶州市政协常委。获第十二届华文青年诗人奖、首届李叔同诗歌奖、“中国十大农民诗人”称号、第二届中国(马鞍山)李白诗歌奖、山东省第四届泰山文学奖。入选诗刊社第30届青春诗会、鲁院第31届高研班。著有诗集、长诗多种。现漂居北京。

记者:你是从哪一年开始诗歌写作的?最早激发你写诗的灵感是什么?

陈亮:我和这个时代的许多人一样,出生在农村,那是位于胶州市西北部平原上一个叫“后屯”的村子。几十年前,后屯村和中国大多数村庄一样,是封闭、落后和自足的,那时候,人们过着一种靠天吃饭,人、牲畜、神鬼、植物、庄稼、昆虫、动物和平共处、相互依存的那么一种原始生活状态。

我自小体弱多病,内向,爱幻想冥想,有时候清醒一些,有时候恍恍惚惚。小学和初中都是在我们村子边上的学校,我很长一段时间出门都是低着头害羞的,出门也怕见人,专捡小的胡同走,更多的时间我沉浸在自己读过的书里,做过的梦里,默默做着自己的活,拒绝与人交流,仿佛怀着巨大的秘密,害怕泄露出去。再就是说话多了会头疼和莫名的疲倦。

1992年,是我初中毕业辍学后的第二年,我在我们乡办一个发制品厂烧锅炉,希望学一门养家糊口的所谓“技术”。厂子是在一片废墟上建立起来的,锅炉房在最北面的一个角落里,厂房都在南部,和锅炉房之间有很大一片荒地,杂草长得比人还高,经常会有野兔、黄鼠狼等出没,因为害怕与人打交道或者恐惧,我很少与工友们交流,锅炉房里的活并不多,为了排遣寂寞和孤独以及初入社会时的巨大“苦闷”,我只有沉浸在书里,并开始写诗,开始是旧体诗,后来听从一个女工的建议开始接触并写起新诗来,开始写得很多,一天就会“生产”十多首,后来工厂倒闭,我将一大摞诗稿全部放在锅炉里烧掉了。

如果用一个词来形容最早激发我诗歌写作的灵感是什么,那就是“孤独”。

记者:对你的诗歌创作最有影响的古今中外诗人或艺术家有哪几位?有哪些书籍?

陈亮:每个时期都有我特别喜欢的作家,喜欢的书,我认为读书也是个不断寻找、甄别的过程,有些书对别人有用,对自己却未必,大致说来,我至今仍喜欢的书有《黄帝内经》《诗经》《杜甫诗集》《莫言全集》《百年孤独》《一个人的村庄》等等。

《黄帝内经》不只是学中医的人阅读的经典,它是中国文化和哲学的源头,是中国人认识自身,认识世界的基本方法,也是阅读中国其它经典的基础,是最初的“道”,却被我们冷落、背离太久。《诗经》是最早的诗歌典籍,率真、新鲜、无邪,被孔子作为六经之首,是有深意的,当我们在当下纷乱的诗歌现象或诗歌标准找不到头绪的时候,不妨去看看我们最初的“诗心”是怎样的。《杜甫诗集》中凛冽、深刻、雄浑、老辣、恣肆的对于现实的抒写,是另一种“历史”,或另一种“真实”存在。

对于个人而言,《莫言全集》《百年孤独》《一个人的村庄》等作品,我折服于他们对于社会现象的魔幻抒写,他们丰富的感受力、奇诡的想象力、独特的艺术表现力,我迷恋于他们作品中散发出的孤独感。虽然这些作品不是诗歌作品,但我认为它们的核心都是“诗”的。诗人就是这样,功夫在诗外,要具备多种发现和炼化其它艺术门类作品的能力。

记者:你写诗一挥而就,还是反复修改,还是有其它的写作方式呢?

陈亮:有时候是一挥而就,但即使如此,还是会审视多次。更多的诗歌会反复修改,甚至于面目全非,有的还会被扔弃。面对诗歌,我更像一个资质不高的匠人,在漫长的时光里,在某个角落里独自捏着“泥偶”,捏好一个,不满意,捏碎重来,再捏好,不满意,再捏碎重来。周而复始,蹉跎岁月,很快,我已经进入不惑之年。我不知道我今生还能不能捏制一个自己比较满意的“泥偶”,作为向诗神祭献的小小礼物。

记者:你如何看待生活、职业与你诗歌写作的关系?

陈亮:我出生在农村,有着几十年的农村生活经验,17岁就辍学,开始在农闲之余,就在外面做些简单粗陋的营生,例如建筑、装卸、烧锅炉、卖菜、贩水果、装修等等,风里雨里,大约干了十几种“职业”吧!所以我的诗歌写作的背景就是农村或基层,开始的写作是写个人的苦闷迷茫的感受,后来慢慢开始思考个人的命运,再后来上升到对群体,农民或其他在基层挣扎的小人物的命运的思考,对城镇化的思考等等——这些变化都是作为一个农民在时代背景下农村的变化而变化的。生活包括职业就是诗歌创作的大地,有什么样的土地,就会生出什么属性什么基因的植物(诗歌)来。作为诗歌写作者,就是找到自己的优势完成好自己。

记者:你关注诗歌评论文章吗?你写诗歌评点、评论和研究文章吗?

陈亮:关注,但不多,这几年因为工作关系,偶尔也会被动地写点诗歌评点或评论文字。对于当下的诗歌评论,感觉更多的是在已经生成的诗歌现象进行总结、归纳,少有前瞻性、开创性和建设性的。有不少问题暴露出来:很多评论文章缺少对文本的基本判断,作品好坏仿佛与评论无关,评论成了一种“学术”套路;再就是某些评论家喜欢将简单的东西复杂化,从而让许多想从评论中找到作品解读密码的读者云里雾里。

记者:你如何评价现在的中国诗坛?

陈亮:随着网络的兴起,一些经典诗歌得以在网络传播,也使得大批具有诗歌天赋的人走出狭隘的地域,通过网络得到自我抒发,诗歌教育脱颖而出,这些年,基层的诗歌写作成为一种独异的美学特点受到更多的拥趸,这都和互联网、城镇化有极大的关系,学习渠道从没像现在这样通畅,写诗不再是所谓身居庙堂者的专利,中国诗坛的构成比以往更加丰富多彩。各种身份、各种流派、各种题材、各种写法层出不穷,不断丰富着已经有了百年新诗探索和积淀的中国诗坛。如果说到问题,我个人观察主要表现在诗歌标准的混乱和现代诗歌教育或推广的主流渠道力度依然微弱——未来还需要很长一段路要走。

记者:你认为最重要的三个诗歌写作要素是什么呢?

陈亮:我个人以为,真、善、美是诗歌遵循的美学原则。经验、情感和语言是诗歌构成的重要元素。感受力、想象力、表现力是我个人判断诗歌优劣的具体标准。诗有别材,说的就是写诗需要很特别的才能或天赋。写出好诗也许和后天的读书、训练、修炼有一定关系,但超强的,异于常人的感受力、想象力和语言表现力却是成就一个诗人的不可或缺的基础条件。

记者:自写作以来你认为自己的10首代表作是什么?

陈亮:至今感觉尚无自己最满意的代表性作品,有时候在盘点回顾的时候,突然会感觉很沮丧,所以选择也很困难,下面这些诗歌只能说在某个时间段相对满意的作品,短诗十首,长诗一首,暂且列出来与朋友们分享,并请指正:

《娘总在黄昏时分喊我》(2007年);《羊群》(2008);《鸟群》(2008);《田野里还剩下最后一个人》(2009);《梦见父亲》(2009);《好风景》(2010年);《挖掘》(2011年);《温暖》(2012年);《夜游者》(2012年);《空》(2015年);《桃花园记》(长诗,2018-20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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