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岛水下考古发掘“海丝”之宝

半岛都市报 2020-05-12 03:04 大字

水下考古的挑战和进步

海水是美丽的,有时也是无情的。

提起遇到的风险,邱馆长说已经过去这么多年了,现在想起来仍然感到后怕,海底水流风云变幻,几乎是在刀尖上行走,容不得半点疏忽。好在他们都经过严格地培训,心理素质过硬,才能一次次化险为夷。邱馆长印象最深的一次,是1989年在定海第一次实习的时候,“那时候我们有一个队员正在水下考古,正好有渔民撒网,网挂在了队员的腿上,一拖网把队员倒着给拖上去了,那次非常危险!”

而且,即便文物被打捞上来,保护难度也比较大,“水下打捞的铁器,到目前为止是最难保护的,这个难关国际上都没有攻克,因为在海水里面,铁器已经慢慢地开始腐烂、生锈,并一层层地剥离了。瓷器还好一点,但因为长期浸泡在海水里边,饱和度、含盐度都比较高,需要逐步进行脱盐、脱水处理。要先用越来越淡的淡盐水长时间浸泡,把瓷器浸到釉胎里的盐分置换出来,否则盐分凝结会导致爆釉、开裂”。

就是在这样的环境和难题下,水下考古队员迎接了一个又一个的挑战。2002年鸭岛沉船遗址,同样困难不小。

明代商船初步判断是触礁而沉的,因而可想而知,鸭岛周边全是礁石,这给潜水工作带来了巨大的挑战。礁石多了,暗流也就多,遇到风浪天气,危险系数再次升高。

克服了重重困难,经过反复尝试,他们终于在旁测声纳探测的基础上,摸清了鸭岛沉船遗址的脉络,木质船体已不存在,沉船的铁质凝结物顺一条南北向的礁石沟槽分布,分布范围南北长约15米、东西宽约5米、最厚的堆积约1.5米。沉船凝结物的分布并不连续,共有4个相对集中的区域。沉船的凝结物主要由铁锅等铁质器物组成,其中还夹杂有成摞的青花瓷器,但由于铁器在海水中浸泡的时间过长,因此与瓷器凝结得较为紧密,分离有较大的困难。在沉船遗物中还有一条1.2米长石碇,保存完整。

这些文物大都存放当地的博物馆中。琅琊镇西杨家洼鸭岛沉船遗址(明代)在当时也成为胶南市级文物保护单位。

鸭岛的故事还没有结束。

转眼到了2007年,国家举办了第四批水下考古培训班,“又重新把鸭岛沉船遗址作为实习地点,进行了一次规模比较大的培训实习,这一次发掘把鸭岛沉船遗址摸得更清楚了,认定沉船为中小型商船,并再一次采集了大量的瓷器”,每一次发掘,资深水下考古专家邱玉胜当然都不能缺席,他带队下水,寻找失落的明珠。

可以说,鸭岛沉船遗址不但印证了青岛在海上丝绸之路中的重要地位,也见证了青岛水下考古的起步、发展,以及后来的巨大进步。

“2007年,开办第四批考古培训班的时候,我们第一次有了外国学员,培训了两名肯尼亚国家博物馆的水下考古人员,他们也参加了鸭岛沉船遗址的实习。1989年,我们请澳大利亚专业教师来国内培训,18年后,我们为外国水下考古提供技术支持,足见我国水下考古发展进步的速度有多快,以后我们又到肯尼亚搞水下考古发掘,后来国外一带一路沿海国家的水下考古也来我们这里参加培训。中国国家水下考古中心前几年还到沙特主持海港的水下考古工作。现在山东也成立了山东省水下考古研究中心,青岛市也在市考古所加挂了水下考古研究中心的牌子”,作为亲历者、见证者,邱馆长的自豪是发自内心的。

邱玉胜(左一)在水下考古工作现场。

讨论工作方案,右二为邱玉胜馆长。

鸭岛水下遗址测绘。

板桥镇的喧嚣

几只明代嘉靖青花碗,明代天启年间开港的金家口“同义兴”商号使用的秤,女姑口“亿亨”商号的1845年手抄《南北则例本》,金家口众油坊公议较准的石斛,1871年女姑口众商号立的重整旧规碑文,各港口照片,商船和板桥镇模型,比起青岛市博物馆的其他藏品,它们并不惊艳,背后却撑起了青岛在东方海上丝绸之路的特殊地位。

从秦皇汉武时期的琅琊港,到宋代北方第一港板桥镇,再到明代开通的即墨三口:金家口、女姑口、青岛口,青岛各大港口都是海上贸易的必经之地。

站立在青岛市博物馆还原的板桥镇模型旁,云溪河两旁商户林立,人来人往,仿佛听到了来自历史深处的喧嚣。

那是公元623年,唐高祖李渊一声令下,在此处设立了板桥镇。眼看着一栋栋房屋拔地而起,一条条街道逐渐星罗棋布。第二年,在板桥镇口岸,出现了操着一口新罗话和日本话的使臣、僧人、客商和留学生。他们上岸后,用好奇和艳羡的目光打量着这座新建的小镇,在这里,使臣将献上贡品、带走大唐的馈赠,僧人将取法得道,客商将盆满钵满,留学生有可能会永远留在这片富足的大地之上。他们聚集在“新罗坊”“新罗村”里,谈论着收获,分享着快乐。走在日渐喧嚣的街道上,与你擦肩而过的,可能是来自日本在中国得道的高僧圆仁、道昭,也可能是来自韩国的汉学家崔致远……

安史之乱将唐朝带进了战火之中,地方的藩镇割据和中央的宦官专权削弱了唐朝的实力。五代十国、政权更替,中原大地纷争不断,然而这一切都没有阻挡板桥镇有条不紊地发展,到了宋朝初年,这里已经成为北方主要的贸易口岸。1088年,宋辽对峙,莱州、登州通商遭到遏制,板桥镇的地位迅速上升,在密州知州范锷的建议下,板桥镇设立了市舶司。不难想象,作为海上对外贸易的重要港口,作为东方海上丝绸之路的唯一大口岸,板桥镇的地位不亚于现在的青岛港,其繁华程度从出土的文物中可见一斑,瓷器、丝绸、药材、金银财宝、纸张、书籍等出口他国,香药、犀角、象牙等进入大宋。宽阔的云溪河直通碧波浩渺的胶州湾,一艘艘中外海船驶入河口,两岸人来车往,熙熙攘攘,好不热闹!

南宋初年,金兵来犯,海商大贾纷纷南下,曾经人声鼎沸的板桥镇突然安静了下来,其衰落的速度让人始料不及。似乎于心不忍,1142年,女真贵族与南宋边境在板桥镇进行了些许来往贸易,这里开设了榷场,一度恢复了往日热闹的气息。然而,好景不长,因为战争的缘故,榷场再次关闭,随后时开时关,兴废无常,已经成为临时的后备口岸,元气再也没有恢复。再之后,板桥镇莫名消失了。

时间的车轮滚滚前行。

1996年12月的一天,胶州一处工地,机器轰鸣,这里正在建筑施工。突然,在地下5米深处露出10多块锈结的铁块,总重约30吨,其中最大的一块重约16吨。能辨清字迹的有圣宋元宝、崇宁通宝、崇宁重宝、大观通宝、政和通宝,都为北宋徽宗时期的铸币。经过专家认定,原来这里就是大名鼎鼎的板桥镇遗址,在胶州高凤翰纪念馆中,半岛记者亲眼目睹了铁钱令人震撼的真容。而铁钱出现的那一天,邱馆长也在现场。

“其实在那之前,胶州老城区里边,陆续有过类似的发现,地下基建遗址、瓷器等等,遗憾的是当时没有引起足够的重视,很多都被埋在了高楼大厦之下”,所以,邱馆长认为青岛在海上丝绸之路中的重要作用其实目前还研究得不够,“因为文献资料和考古发掘的数量都不够多,我个人认为,不能把青岛局限为东方海上丝绸之路的起点,应该与上海、泉州、宁波等港口一样,作为一个贸易圈来理解。青岛凭借独特的地理位置,与日韩之间,与南方城市之间都有密切的航线交流。例如板桥镇遗址出土的瓷片,各个窑口的都有,有越窑的、漳州窑的、广州惜春窑的,当然,更多的是景德镇的,都与海上丝绸之路相关。这些瓷片在中国各大海上丝绸之路港口以及日本韩国都有,就是有力的物证,再加上山东腹地经济发达,土特产丰富,从海上进入陆地贸易则更具可行性了”。

是的,到了北宋中期以后,板桥镇的进出口贸易已经超越了长江以南大通商口岸明州(今宁波)和杭州。据记载,当时的板桥濒海,往东出海通往二广、福建、淮浙等地,向西则连接京东、河北、河东三路,商贾所聚,珍异之物都在这里交易。而接下来的几年随着名气的增大,大量的商船也来此停泊,除了朝鲜半岛、日本列岛诸国的商船相继来此以外,还有从大食国(今阿拉伯地区)、印度洋沿海诸国以及南亚诸国赶来的商船。

中国迅猛发展的水下考古发掘速度让青岛港口不再只留存在记载中,更多的实物证据将会陆续出现。

当然,青岛在海上丝绸之路的地位要通过水下考古来证明,而一次次的重要水下考古活动在青岛举行,足见其前景不容小觑。

2009年到2010年国家组织了全国性的水下文物普查,山东普查的方案交给了青岛,“本来今年6月份国家要举办第二届国家一带一路沿海国家水下考古培训班,也基本定在青岛举办”,邱馆长对青岛水下考古的未来非常看好,“青岛水下文物资源我们掌握得远远不够,到底有多少文物还沉没在水底,尚需勘测。我认为工作的重点应该在即墨区、西海岸新区周边海域,尤其是金口港遗址,亟需揭开它的面纱,相信会有重大发现。因为金口港已被泥沙淤积,所以保护得比较完整,和水下考古主要以沉船为主不同,金口港遗址发掘完全可以采用陆地考古,相对容易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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