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板桥与济南
□周长风
郑板桥于清乾隆七年(1742)来山东当知县,范县(今属河南)5年,潍县7年。其间多次到济南,诗文中有所记述。
乾隆十二年(1747)秋,郑板桥从潍县临时调至济南任乡试分房阅卷考官。中秋节之夜,朝廷派来的主考官德保,在大明湖南岸的试院宴请郑板桥诸同事,席间赠诗于郑。郑板桥还敬一首《济南试院奉和宫詹德大主师枉赠之作》:“锁院西风画角清,淡云疏雁济南城。桂花不用月中折,奎阁俨如天上行。模范已看金在铸,洗磨终愧玉无成。饶他鹊华青青色,还让先生泰岱横。”
宫詹即詹事府詹事或少詹事。德保时任侍讲学士兼詹事府少詹事,故称“宫詹”。主师即寺院的住持,此处指德保为山东乡试主考官。锁院即试院,考试期间需封锁院门,以防作弊,故有此称。鹊华即济南北郊著名的鹊山和华山。后四句诗的意思是,主考官正以师道铸造选拔人才,而我惭愧虽中进士却未成大器；尽管今日济南的文人学子如青青鹊华蔚然可观,但先生更似巍巍泰山横亘面前。
这年德保仅29岁,郑板桥已55岁。郑板桥是乾隆元年(1736)进士,比德保也早一年。郑板桥以狂达自放著称于世,此诗竟以自贬来吹捧德保,令后人不免感到些许卑微之态。
提到济南试院的诗,郑板桥还有一首《和学使者于殿元枉赠之作》,亦写于此次乡试期间,“山东锁院自清凉,湖水湖云入槛长。剪取吾家书带草,为君结束锦诗囊。”于殿元即乾隆二年状元于敏中,时任山东提督学政(亦称督学使者)。
仍是这次在济南试院,郑板桥写了一篇《板桥偶记》,文章并无题目,因落款为“乾隆十二年,岁在丁卯,济南锁院板桥居士偶记”而得此名。全文共820字,墨迹至今保存完整,卷长158厘米,现藏上海博物馆,书法史上习称《行书扬州杂记卷》。该文主要记述了他与侧室饶氏的爱情故事,生动曲折,颇富传奇色彩。不过现代研究者多认为,这故事应是为了掩饰饶氏的真实身世而编造的美丽的谎言。
郑板桥与山东胶州人、画家高凤翰是挚友。他曾在高的《荷花芦苇图》上题诗:“济南城外百池塘,荇叶荷花菱藕香。更有苇竿堪作钓,画工点染入沧浪。”郑板桥另一首涉及济南的题画诗,则是题在自己的作品上。有一次晋省,正逢浙江会稽人陶四达偕新妇作客济南,郑板桥赠以《芳兰灵芝图》并题诗一首表示祝贺,“芳兰才向盆中植,便有灵芝地上生。寄语青阳司节候,好春先送济南城。”
除了赠人题画,郑板桥歌咏济南风物的诗大概仅有这么一首。据山东嘉祥人曾衍东成书于乾隆六十年(1795)的《小豆棚》记载:郑板桥在潍县时一次因公来到省城。上司们对他十分器重,设宴趵突泉上,三巡过后,请他对景赋诗。郑板桥应作道:“原原有本岂徒然,静里观澜感逝川。流到海边浑是卤,更谁人辨识清泉。”诗成满座拂然不悦,都认为他是故意嘲讽上台清浊不分。后来,郑板桥以贪婪等罪名被革职,这首诗大概也是祸因之一。《小豆棚》乃是一部笔记杂录,所述多为野史闲话,不可坐实。
这首诗也丝毫没写趵突泉的特色,只管项庄舞剑,借题发挥。那么还有一首《平阴道上》,平阴当时属泰安府,今归济南市,勉强可算专写济南风物的,“关河夜雨,车马晨征。萧萧日出,荡荡波平。山城树碧,古戍花明。云随马足,风送车声。渔者以渔,耕者以耕。高原妇馌,墟落鸡鸣。帝王之业,野人之情。”平阴位于范县与济南之间,这首四言诗是郑板桥从范县到济南,路经平阴时写下的,清新欢快,充满田园气息。
1934年出版由罗腾霄编著的《济南大观》,第八章“宫楼阁亭台”写道:“曲水亭,在城内后宰门百花桥南,仅屋三间,内设茶座、围棋供人消遣,为济南有名围棋社。旧有一联云:三椽茅屋,两道小桥；几株垂杨,一湾流水。此联为郑板桥所书,今失无考。”
此说流传甚广,或有济南人喜爱郑板桥的因素在。其实这副对联有违撰联规则,文辞亦不甚讲究,它的正确版本见于清光绪三十年(1904)陈德征亲见后所作的《游济南曲水亭记》,“两道小桥,一湾流水；数椽茅屋,几树绿杨”,并未写何人所作。至1934年,对联原物已失,且距郑板桥离开山东已经180年了,因此《济南大观》所述完全是不懂对联之人的道听途说。由于联语的著作权不明其主,挂在郑板桥名下,作他与济南缘分的谈资亦无不可,但不宜当真。
谈到郑板桥与济南的关系,有一个人必须提及,他就是历城人朱文震。朱文震字青雷,号去羡,先为高凤翰门生,后师事郑板桥,诗词书画皆能,以画山水见长,篆刻尤工。曾衍东《小豆棚》说:“郑有印章数十方……皆别致,大半吾乡朱文震所刻。”这话有些过头,但是朱文震为其师刻过许多印章倒是不假,像“郑为东道主”“私心有所不尽鄙陋”“康熙秀才雍正举人乾隆进士”“二十年前旧板桥”等,很为郑板桥所喜用。对朱文震的篆刻,郑板桥晚年曾赞道:“刻印之妙,古不乖时,健而能软,使南阜(高凤翰号)再生,凤冈(清代著名画家、篆刻家高翔字)复作,当敛衽而避。”
郑板桥挂冠回乡后,朱文震曾追随其师客寓扬州。乾隆二十一年(1756)二月三日,郑板桥邀请七位友人欢饮竹西亭,午后朱文震至,遂为九人会。郑板桥欣然画九畹兰花以纪其盛,并题诗一首:“天上文星与酒星,一时欢聚竹西亭。何劳芍药夸金带,自是千秋九畹青。”
今天,当我们欣赏郑板桥书画时,别忘了上面钤盖的那些文辞精妙、刀法上佳的印章,有的乃是吾乡人与郑板桥艺术合作的遗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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