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年沧桑话水洛
千年沧桑话水洛
□ 文春霞
千年沧桑话水洛
西北高原群岭中，六盘山一峰突起，巍峨恢宏，绵延至西，逐渐式微。临了绾了个精巧的结，这就是庄浪县域中心的紫荆山，此山因南坡遍布紫荆藤而得名。山不在高，有仙则名，紫荆山正是这样的山。虽是六盘山系末一小山包，却自古儒释道齐聚，香火鼎盛。说“自古”，有据可查的，是公元前279年，秦王下令设水洛亭。
如今两千多年过去了，紫荆山的紫荆藤花开花落，越来越茂盛，山上的庙观建了倒，倒了建，更见雄丽。除此而外，却再难觅水洛城的标志。甚至，自有幸成为一县之政治经济文化中心以来，“水洛”二字，也不大经传，一概为“县城”代替。如把那流光溢彩的宝石深藏于锦盒之中，妥帖是妥帖，多少有些遗憾。
每年农历七月十五，是北山庙坪忠勇庙的秋报会。届时将鼓乐齐鸣，炮声震天，接着将咿咿呀呀唱整整七天的大戏。先从这热闹的庙会说起。一千多年前，也就是宋徽宗崇宁四年，公元1105年的农历七月十五，是刘沪将军的忌日。而这刘沪将军，当时虽为小小边将，却是名门之后，有胸襟，有远见，看出这小小水洛城的战略位置，提出筑城联防安民。这主张得到范仲淹的支持，却遭到渭州知州尹洙的坚决反对。由此，一石激起千层浪，引起了长达数月的党派之争，朝野不安。刘沪将军三抗停工令，险些儿殒命囹圄，最终扩筑水洛城。将军虽因此仕途受挫，却赢得生前死后名。宋徽宗下诏敕封刘沪为忠烈侯，敕建忠勇庙。当地百姓虔心敬奉，千年来香火不断。
其实，远在北宋之前几百年的北魏，水洛城就有过举国瞩目的风光。距水洛城不远的天水人王庆云，大约看出水洛城这地儿有些王气，于公元530年，在水洛城称帝。远在山西大同的北魏当权者一刻不能容忍这王皇帝偏安一隅，当即派骠骑大将军朱天光率大军，直逼水洛城。不几日攻破城，坑杀民众一万七千余人。若后来的水洛城居民中有幸存者或战胜者，应该对这次血腥记忆深刻，甚至成为世代相传的集体记忆。水洛城内外有好武的风尚，流传至今，体现在体育项目上人才辈出，在省市、国家体育队上都能找到庄浪儿女的身影。这特长，除了因为自古处于边境，跑土匪、边乱跑出来的，骨子里的吃苦耐劳、拼搏的精神也很重要。
公元2004年，于南北水洛河交汇处，新辟公园一处，引来清凌凌的南洛河水，在多年取沙形成的天然巨坑基础上，整饬成了几湾湖泊。原先水草丛生的岸滩，广栽各色风景树，树下杂花斗艳，小径款曲，命名为水上公园。园内最主要的建筑，居于大门左侧，坐东朝西，前后三进，飞檐回廊，巍峨雄峙者，是刘沪将军纪念馆，当地百姓称为将军庙。这园，因将军而建，而这将军，千年前为筑城而挺身，千年后，将军安居于此，也是为着全县黎民百姓的安康。对于玄而又玄的纬学，因不懂而不敢置喙，眼见为实的，是这南北二山夹峙而来，中间小小的耸起紫荆山头，西去不远，两河交汇处，一座微型宋城盘踞其中，心里眼里都是美。因此这将军坐镇的园倒成为后起之秀，美誉度和人气远远超出紫荆山。
水洛城纪念刘将军的，除了这庙、庙会，还有农历正月十二的艺术节。这天庆贺将军诞辰，从这个最热闹的巅峰起，水洛城的夜生活才算开始。一到晚上，城东城西城南城北的，尽是四邻八乡请来唱地摊的。头顶挂几盏红灯，地上围起几米见方的圆圈，即可开演。地摊的基本形式是里面一圈演唱者，外面一圈踩着鼓点变换队形，有急有缓，有穿插有聚合。据有心人考证，这种游戏，也是有渊源的。有据可考的是，汉唐时期，这里水草丰茂，是朝廷的牧马之地。县内有条河叫庄浪河，这“庄浪”二字，即为藏语“野牛沟”（汉唐以来聚居于此的羌人属藏语系），足见历史上这里水草丰茂，牛羊遍地。因毗邻西域，甚至可推想边贸昌盛。水洛地处沟峁交汇处，天然的贸易中心。话说回来，这牧马的将士，牧马之余，想来一是要操练战术，二是要解闷儿。于是逐渐形成了寓阵形变化和歌舞一体的地摊，乐器基本为军乐：战鼓、夹锶（钹）、打连厢（霸王鞭）。
除了这唱了千百年的夜社火，水洛城街头仍时时见着乌黑的小木箱。掀开盖子，一格一格装着金银饰物，那是给人看的样子，绝活儿是这木箱里小小的、火力旺盛的小风炉，炉上有小巧的坩埚。顾主选好样子，交付原料，两眼一眨不眨地瞅着，不几时，一只精致的银器或金饰呈现于眼前。这手艺，可是大有来历，说是缘于唐宋年间的羌人的看家本事。水洛城郊的文家沟村，就有一个老铁匠，一个老银匠。黑脸，佝偻着身子。上世纪末，铁匠铺还经常炉火通红，火花四溅，银匠除了加工金银，还捎带篆刻。两人的手艺，都说是祖传，如今都已失传。
纵观水洛城，除了三山夹二河，二河抱一城的地理位置外，似乎再难觅特色。不过稍微有些年岁的人，都能回忆起30年前水洛城的旧模样：一条狭长的街，自西向东逶迤而来，一色的阔大的黑门窗，一律朝北倾斜。这可是1920年海原大地震的纪念，几十年斜而不倒，若足够乐观的话，是可以作为一景的。初次见，难免要惊心。然而其中的一个门洞里坐一白发老妪，守着一不大不小的笸箩，卖了几十年麻子，老婆婆的神态和坐姿，有地老天荒的安然和自在。
居于百万亩梯田中央的水洛城，是堪称感慨且骄傲的。这百万亩梯田的第一片，就是在水洛城南屏风的二郎山试验成功，全县推广开的。二郎山上的梯田最早种满了密密的庄稼，地埂、路边栽了一排排的松树，如今，这松树已经长大，有些遮天蔽日的意思。庄稼不再种了，种了更多的树，各色花草。在层层梯田之间，有石砌的、砖铺的、水泥浇筑的路蜿蜒相连，是新辟出的一座生态公园，绵延数里，深受水洛城居民的喜爱。
如今的水洛城，除了城中心的紫荆山，城边的这二郎山，东边的龙爪槐应该称得上是特色。印象中龙爪槐小且巧，至多算得上一顶撑开在地面的绿绒大伞。可这东街的龙爪槐硬是长出了参天大树的气象。矮点的高过了二层楼，据目测，最高高过了四层楼。初春，迎春花开过不久，春日还没什么威力，这龙爪槐的叶子就翠生生地绿成一片轻云，刚到仲春，就在半空里撑开一柄巨大的绿伞，遮挡越来越强烈的紫外线，过滤狂风和沙尘。然后越来越绿，到盛夏最热的时候，简直密不透风，似乎连暴雨也能抵挡一阵子。再后来，到秋天了，应该落叶了吧。这高大的龙爪槐也知道应时令，纷纷扬扬的，从初秋一直落到深秋，落的却不是叶子，是满树满树嫩黄的花，小小的灯笼一样的花，风过落，雨来落，落一层，开一层，很照顾时令的面子。直落到初冬，这才开始落叶。浓绿了大半年的墨绿的叶子，逐渐变成金黄色，有风落，无风也落。打着小小的旋儿，持重却不呆板，像那些大师的谢幕。也许普天之下的高大的龙爪槐都是这般落叶吧，但是长在水洛东城的，定然是格外诗意盎然，意蕴深厚。
有巍然千万年的山，有深埋地下的历史，有从深深的土层中长到半空的大树，有满街凡俗有趣的百姓，水洛城就能骄傲而个性地自重于世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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