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首诗便是一条路,等待那个人踏上它
《诗来见我》
李修文/著
人民文学出版社
很多很多年里,古诗在我的心目中,都是纯粹属于文学范畴的。用来背诵、引用,显示自己了解古典文化,仅此而已。千年前风雅的古人、才气超群的诗人,和我这样的现代普通老百姓,能有什么共鸣呢?我没有想过。
但时间和阅历,终于化为沧桑和领悟,让我慢慢发现:这些古代的诗歌离今日的生活,从来不远。
第一次比较深刻的领悟,是看到有位作家说起那首《江南逢李龟年》。
岐王宅里寻常见,崔九堂前几度闻。
正是江南好风景,落花时节又逢君。
记得中学课本里似乎就有这首诗,当时觉得好平常啊,不过是絮絮地说:咱俩以前在哪里见过,现在又见面了。
然而现在终究是看懂了。那真是属于中国人和中国文化特有的克制之情,短短二十八字,凝聚无限感伤:你曾是皇帝宠幸的乐手,王府里众人追捧的明星,我也曾在岐王府上,和你一同见证过盛唐最好的时光。
安史之乱后,繁华俱成过往,你我历尽沧桑,相逢一笑,眼神中满是天涯飘零的落魄之色,纵使风景旧曾谙,生命中的鲜花已将落尽……
想起原来种种,终于恍然而落泪。诗就在生活中,最朴素最真实的点滴,人生境遇的所有,诗都已写过。
在以作家身份成名之前,李修文的谋生职业是编剧。这让他有很多机会全国到处跑,接触各种人,深入到生活的角落里。而他对生活本身的敏感、对小人物的共情能力,则令他比一般同行多了许多悲悯、体察,以及热爱。
这本《诗来见我》第一篇,他就写了两个小人物:甘肃平凉开电器维修店的小林、陕西汉中小旅馆楼下等活路的泥瓦匠马三斤。
小林偶然得知李修文是作家后,对他的文字赞不绝口,甚至只要身边有人路过,他都要拽上别人,再回头指着李修文说:“这是个作家!”然而,他离开平凉后的第二年秋天,便得知小林在挖虫草时失足坠崖而死。
马三斤在作家离开的那天赶去汽车站送他,却因为生病晚了一步,红着眼睛看他离开。此后多年,两人通过短信联系,再度重逢时,是他应邀去喝马三斤大女儿出嫁的喜酒。
马三斤老得快认不出来了,他主动解释说,女儿要结婚了,他的老还是值得的,然后担心地看着作者问:“你呢,你值得吗?”得到肯定的回答后,老马哽咽着,连连说“那就好,那就好。”
两个沧桑的人停下脚步,站在一片菜园的篱笆边,夕阳残照穿过山峰落在他们身上。此时情形,令他想起汉朝古诗所言“采葵莫伤根,伤根葵不生;结交莫羞贫,羞贫交不成。”
还有一首元人韩奕的《逢故人》:
相逢喜见白头新,头白相逢有几人。
湖海年来旧知识,半随流水半随尘。
读完全书,我发现李修文所引用的,多半来自不太知名的诗人,家喻户晓的名句则极少。杜甫的诗有一些,李白的诗很少——看完前几章,我就猜到他不会太多提到李白,因为李白太耀眼、太潇洒了。而这本《诗来见我》,底色是颇有些苍凉黯然的。
他也不是故意掉生僻的书袋,而是因其一向对小人物的关注,自然而然的积累。正如他自己在书中所言:这些年里,我所踏足之路,多是无名无姓之路,我所遭逢之人,也多是无名无姓之人。
所以,在离别诸诗里,他总对那些“无名氏”们的句子,格外心有戚戚。他说,这些句子的作者,生而为人,哪怕藉藉无名,眼见的也是晚云与朝露,头顶的也是朗星与白日。
早在先秦之时,无名氏所作的《白云谣》里便如此说:“白云在天,丘陵自出。道里悠远,山川间之。将子无死,尚能复来。”他说,无名百姓这么说话,九五之尊恐怕也只能这么说话。这些话,既可以对人说,也可以对一路经过的白云、丘陵和山川说:只要你不死,你就还能再来;只要我不死,你我也必将还有再会之期。
在作者眼中,一首诗便是一条路,十万八千里向前伸展,只为了等待一个人踏上他。“那个人,既是他自己,又是所有人”,虽然那一刻,他形单影只,自说自话,“但是,天若不生他,众生何以为众生,诗又何以成为诗。”(文/溪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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