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起种菜的酸甜苦辣,仿佛滔滔不绝的江河。冬去春来,时序经历了一番轮回,我的心,有一份笃定,也有一些新意。笃定,缘自一年来的经验；新意,来自创意的改变与实验。
用心地种了一年菜,俨然是一位老农了。谈起种菜的酸甜苦辣,仿佛滔滔不绝的江河。冬去春来,时序经历了一番轮回,我的心,有一份笃定,也有一些新意。笃定,缘自一年来的经验；新意,来自创意的改变与实验。
王国维在《人间词话》中将人生分成坚定信念、勇往直前、柳暗花明的三个境界:“昨夜西风凋碧树,独上高楼,望尽天涯路”,“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佛教禅宗惟信和尚曾以“见山是山,见水是水”到“见山不是山,见水不是水”,再回归到“见山是山,见水是水”,说明学禅悟道的三个境界。我种菜时间不长,谈境界也许太早,但世事虽如棋,种菜却很平实,春秋代序,四季轮回,蔬菜快乐地在土地上生长,其实也没有太深奥的学问。只要用心对待、细心观察,一年时光,心境也会随着王国维、惟信而轮转,有一番领悟。
拥有菜园,虽只是一块杂草丛生、堆置废土的荒地,却已圆了半辈子的梦,心中的喜悦应了那句话:“连做梦也会笑。”我抡起锄头在土地上努力地耕种起来。挖土整地、购苗播种、提水浇灌、除草、施肥、驱虫,生活顿时忙碌起来。黎明即起,黑夜始回,在中午大太阳下也会去菜园巡视。心被菜园紧紧缠住,蔬菜成了生活的重心,一棵菜的死亡或收成,都会牵动我的心情。我的心像郑愁予《错误》里向晚的青石街道,蔬菜们的变化是敲响心灵的蹄声啊。干旱时节,土地热得像烤箱,蔬菜们张嘴大喊:“水啊,水啊!”也会埋怨上苍的“风不调雨不顺”。当然也有收获的喜悦。无论什么菜,老婆始终会说:“哇,好漂亮好香的菜喔!”尝着亲手种植的蔬菜,有一种打心底产生的快乐,虽然那是一把市场上只卖十元,我却要花费一个月时间才种出的菜。
种了菜,知道蔬菜的成长是有季节性的。四季轮回,花开花落有时,如果想要违反,蔬菜们就会实施不合作的抗议,不是不开花结果,就是奄奄一息,失去了生机。蔬菜的季节属性让我有了深切的体会,凡事只能顺其自然,不必强求。
每种生物都需要成长的空间,狭窄的斗室让人目光短浅,浩瀚的山河才能培养宏观的视野,蔬菜也是。初种玉蜀黍,留了一个巴掌大的宽度,发芽时还不觉得有异；待长到三十厘米高时,它们已拥挤在一块。老圃们告诉我,一定要疏苗,否则会长得又细又瘦,难以结果。我舍不得拔掉它们,想多施点肥料,勤浇水,让它们长长看。结果玉蜀黍们长得像细长的竹子,结出的玉米穗像糖葫芦,我实在有点惭愧。种高丽菜和结头菜也同样有这种失败的经验。总以为它们有一二十厘米的间距就足够了,怎知只长到一半,我就知道失算了。蔬菜们挤在一起,不但无法快意生长,也不易通风,反而容易产生虫害,对它们的成长适得其反。要知道:苗圃的树苗唯有移到辽阔的原野上,才能恣意伸展手脚,长得壮硕、顶天立地。
其实种菜不能只用蛮力,也需要方法。育苗要注意覆土的深度,有些需要深埋,有些只要盖薄被,有些更只要撒在泥土上,浇浇水就好。如果方法不对,发芽率就不高,或事半功倍,或徒劳无功。育苗后有些菜可以移植,如高丽菜、结头菜；有些移植后成长就会顿挫,只能播在园畦里,用疏苗的方式让它们生长,如萝卜等根茎类蔬菜。至于成长期间,最重要的是水分要充足。我因菜园没有水源,完全靠提水浇菜,但杯水车薪,导致菜园经常陷于干旱中。曾经种过空心菜和苋菜,都因缺水而韧得几乎嚼不动。从此我不敢轻易栽种需要大量水分的叶菜类,尤其是在酷热的夏天,土地像沙漠,傍晚浇下去的一勺水,很快就蒸发得无影无踪。我颇感无奈,也顿觉农业时代水利设施为什么会成为执政者的当务之急了。因为唯有修好灌溉水渠,农民才能有效耕作、安居乐业啊。在丝路之旅时,看到吐鲁番、哈密的绿洲,农民耗时费力甚至牺牲性命挖掘的坎儿井,那汩汩流动的清泉,更感动不已。
当然,种菜还有不能忽略的施肥与除虫。既然是有机栽培,就不能施用农药与化肥。在琳琅满目的有机肥料中,动物的粪便与颗粒状的有机肥便是最佳的选择。把它们埋在泥土里慢慢发酵,蔬菜就会快快长大。最难对付的就是虫害。有些蔬菜本身病虫害就多,若大规模种植,几乎周周都要喷药,还要加上荷尔蒙或增加甜度的刺激素,喷洒的次数就更加频繁。菜农为了生计,不得不施用农药,即使有生态除虫法,豢养病虫的天敌,但往往缓不济急,或有突发状况,导致作物歉收了。我种菜经历过几次虫害,得到不少经验,除了增加株距让植物长得壮硕,增加免疫力,最根本方法就是栽种较少虫害的蔬菜,像莴苣类、菠菜、韭菜、敏豆、芋头等；或搭建网室,让蝴蝶无法进入产卵,阻绝讨厌的毛毛虫。这些心得像寒天饮冰水,冷暖自知。
种菜虽是小道,却也有大学问。除了经验,交流也是重要的知识来源。坊间莳花种菜的书籍如过江之鲫,在图文并茂的作品里寻些建议,可以少走一些冤枉路。因为一旦蔬菜夭折,再重种已是半个月或一个月后的事了。另外老农们的意见交流也是解决难题的快速管道,诸如肥料、虫害,甚或互赠果菜苗,都可以增进农事知识以及人际关系。菜是人间的桥梁,礼轻情意重的物品啊。
岁月在育苗、浇水、收获之间流转,心境也随着改变。以前天天为蔬菜们担惊受怕,既忧苦旱,复烦虫害。现在已学会潇洒地面对菜园的问题,反正种菜只是圆一个读书人“晴耕雨读”的梦。每天品尝着辛苦种植的蔬菜,无论是甜脆的豌豆、略带苦味的莴苣,或是平凡的番薯叶,都是天地间的美味,最安全的营养。不但如此,还能够欣赏蔬菜的成长,记下菜园的点点滴滴,更是文学创作的一个新天地。不知何时起,餐桌上已经很少出现肉食,肠胃也自然顺畅,我的心浮起王国维和惟信的顿悟,菜园里辛勤耕耘,几度烦忧,都化作人生的智慧,陪着我,快乐地生活。
种菜,除了有形的收获,心灵的絮语,也是我快乐成长的写照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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