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条路 □晨曦
父亲曾经对我说，他这一辈子有两个故乡，一个是芙蓉花香弥漫的故乡，一个是攀枝花如霞似火的故乡。相对而言，他爱攀枝花这个家乡多一些，尤其是住处到厂门的那条路让他记忆犹新。
出了厂门，向西走五十米，再向北踏上许多较高的石阶，走三十多分钟，就到了住处。父亲说，他这样走了三十多年。
当时，年少不懂事的我有些不理解：不就是条路吗？父亲没说什么，只是笑笑。母亲对我说，父亲是单位的党员，他带领周围的工友们与大山作伴，与明月为邻，将心血汗水和悲喜苦乐都融入了攀钢的建设中。在母亲眼中，父亲是一个顾“大家”而不顾“小家”的人，每天都是早出晚归，回来时身上全是黑灰。
但在我的印象中，父亲从来没有讲过自己的工作有多苦。他只是说在建攀钢二期时，物质生活条件比较匮乏。但是，只要一进工厂，他眼角便会自然地流盈着笑意。那时，他的心就交给了工厂，他的生命就交给了工厂，他仿佛觉得他就是工厂，工厂就是他。月挂柳梢、繁星闪烁时，父亲沿着这条路回到自己的住处，喜悦悄悄地爬上了他的脸，疲惫催着他上了床。我对这条路也很熟悉，我上初中那年，经常走那条路去父亲的工作岗位，看他什么时候回家。每次我去时，父亲都很高兴。有时我会想，父亲走过的不只是这条路，攀钢弄弄坪主厂区的哪个角落，没留下过我的父亲曾经的足迹呢？
父亲和他的工友们，把各种设备从他们这个环节送发到攀钢各个厂矿，那些路上，是父亲在弄弄坪留下的一部分足迹。但父亲更愿回忆在设备丛林中来回穿梭的岁月，那是怎样的一段岁月哦，父亲在一堆堆排列整齐的设备里奔波着劳作着憧憬着，是那样无怨无悔，生活了三十多年……我曾经不理解。父亲说：“你长大了就会明白的。”
时光如水。我二十四岁那年，父亲光荣地退休了。退休前一天，父亲穿起平日的工作服，认真地将党徽佩戴在胸前……那天，父亲最后一个离开工厂。
父亲三年后从蓉城再回到攀枝花的时候，是我和父亲一起从攀枝花火车站坐公交车到竹湖园，再换乘一辆公交车到住处。我的住处在东风。
那时候，东风的路面比较窄，只能容纳一辆车正反方向通行，两旁的人行道也较窄，一旦碰到周末或节假日，在人行道上行走真是苦不堪言。但是几年后，东风的公路变得宽敞了，周边矗立起一排排高层商品房。
再后来，父亲每次到攀枝花都要感慨一番，感叹攀枝花在悄悄地变化。
起初，父亲坐火车到攀枝花，后来攀枝花机场通航了，到攀枝花更快了。去年，父亲也配上了手机，随时都可以跟我联系了。快速发展的通信和交通，让我和父亲的距离在一天天地靠近。父亲后来对我说，他做梦也没有想到能够坐上地铁、飞机……
这些年，父亲一天天变老了，但他还是愿意往攀枝花跑。只要回攀枝花，他就想到那条老路走一走、看一看。就是这么一条老路，却陪伴着父亲从青年走到老年。我不知道父亲走在老路上的时候想些什么，但我相信总会留下点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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