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点阳光过冬
□黎杰
从上午走到下午，阳光才从云里走出来。阳光绷了冷脸，霜一样寒，冰一样透，砸地上，冻手硬脚地移动着。
阳光一露头，天气一暖和，人们便奔涌出门。周末的江岸，人很多。阳光是温暖的，只是它走着走着就有些涣散了，一到达茫茫尘世，温度就退却了。
似乎没风，人们脸没打开，僵硬着。继续前行，我突然觉得我们在江岸上就是蚁行，好渺小；又若一颗颗豆子，蹦跳在小径上，草丛中。原本空旷的江岸更空旷，空旷中夹杂一种冬天的冰冷。前前后后这些人，或立领缩脖，或袖手揣怀，或双手搓脸，他们在努力收紧怀中温暖。
再往前，有一蓬柳林，散在开阔地，浩大阳光如瀑布般落下来。
那蓬柳树边，一小堆枯黄柳叶，黄、亮，好看极了。正当我欣喜地将手从腰篼里抽出，准备捡起一枚柳叶时，一位清洁工快步走来，将一只铁皮撮箕伸向前，抢先把小堆落叶扫进撮箕。恰巧，一缕阳光照射在铁撮箕上，向我反射出炫目的光来。光一下子打进我眼睛，我“啊”一声。人们关切询问，以为有尘土或飞虫进我眼睛了。我不好意思说出来，就眯了眼睛，摇摇头，不说话。
是的，我被那几枚金黄柳叶闪瞎了眼，被震撼了。我从来没见过那么美的柳叶，而且那小堆柳叶下还有绒绒的绿草钻出。但这些，只在我心里一闪念，我不敢说出来。
其实，每个人心里都装有各自冬天的美丽和温暖。
有一年冬天，我去米易，在新山村阿考广场，见到一位头戴黑丝帕的傈僳族太婆，背了山核桃坐在广场一角卖。
太婆汉语不太流利，比划居多，她后来从怀中掏出一纸板，上写“每代十元”，代字显然是别字。我掏钱买一袋，太婆伸手接钱。我看清那手，是一双阳光的手，干瘦如柴，皮肤仿佛包在指骨头上，黑黄地发亮，呈深古铜色，有如灶头熏了几十年的腌腊肉一般。我猜不出她年龄，我叫她太婆，可能并没我想象的那么老，但她表露在外的腊黄皮肤让我认为她有太阳那么老。
这明明是一尊雕塑呀。米易没冬天，米易阳光很好。我想，我从太婆的样子可以看出，她是把阳光收在身上了，有阳光在身，怎会有寒冷的冬天呢？
此时，我一点也不觉得冷了。爬上稍高一点的地方，江岸一望无涯，芦苇丛中，几只野鸭子游出来，缓缓流淌的江水一漾一漾的，阳光也一漾一漾的，折射进我眼睛，我眼睛也亮起来。
敞开怀，收点阳光过冬，温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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