蝶
张建春
蝶的前身是毛毛虫，小指头粗细，啃青，专拣鲜嫩美味的叶啮咬。
田野常有彩蝶飞，成双成对，色彩斑斓的翅，连带出阵阵风，柔柔的，让村人的目光亮、心稀软。点燃目光的是蝶的姣好、自在。
村里人多会哼几句：山伯永恋祝英台……庐腔庐调，土得掉渣。
小时撵着蝴蝶追，最想找到蝴蝶的家。蝶没有家，花是驿站，叶是码头，多数的时间都在翩翩飞。
蝴蝶是轻浮男性，村里人都这么说。拈花惹草，蝶专属。花蝴蝶样的男人不待见，一朵朵花的惹，惹过就走，留下的是轻飘飘的风。学蜜蜂不学蝴蝶，是我们的启蒙。蜜蜂有家，那怕是土墙的缝隙。
蝶的前身招人厌，蠕动的身子，专和绿叶较劲，风卷残云般吃，招上了，一棵植物就遭了大罪。村人在土里讨生活，一辈子和草和虫子争斗，虫口夺粮，包括蝴蝶的幼虫。蝴蝶的生命往往早早夭折，鸟吃、人逮、药喷，发现了决不放过。
比蝴蝶多的是蛾子。蛾子和蝴蝶是孪生兄妹，村里人分得清。蛾子有妖气，昼伏夜出，被称为鬼蛾。飞蛾扑灯，容不得光亮。村里人远离蛾子，从身到心，常出歪点子、歪心思的人，一句话就顶到了底：又出妖蛾子了。
蝴蝶有仙气，仙气来自身子的美。
热恋蝶的人有，村里的华子特殊，先是追蝶、捕蝶，抓住了夹在书里、钉在墙上，后来养蝶的幼虫，游手好闲，恨得父母牙痒。再后来，缘着打工潮，远离家乡，专做蝶的事情。
华子持蝶而归时，乡村蝶影己难寻觅。但他却把蝶事做大了，设基地、建温棚，一年四季养蝴蝶。一种叫王蝶的蝶，引入注目。
王蝶有故事：每年秋季，成年王蝶都要从加拿大和美国飞行约五千公里，前往墨西哥境内的蝴蝶谷。一只成年王蝶，一般只有九个月的寿命，至少有五个月飞行在风雨兼程旅途上。这就意味着，没有一只王蝶能够完成回来的旅程。迁徙全过程要经历两代王蝶的生死更替，第二代才能回到北方的家乡。然而，它们在北方住不了多久，又必须再次出发，长途飞行到墨西哥来越冬。他们回到蝴蝶谷后，一定会栖身在父母曾经停留过的同一棵树上。
王蝶有家，父母栖息的树是老家。华子叙述动情，他这只蝴蝶，依恋老屋。
乡土囚禁的蝶，吸引了众多目光，奔蝶而来，成就了乡村游。红男绿女，穿梭在彩蝶纷飞的大棚里，蝴蝶恋花也恋人，它们连连停留在人的发际上。此时的华子如同耕耘者，沉甸甸的收获，飘逸半空中，如摇曳的稻谷和麦穗。
花非花，蝶非蝶，乡土非过去的乡村。华子是牧蝶人，放牧的王蝶，再也无法用五千公里的飞翔，回归父辈短暂栖息的树木。蝶的翅膀痛，心痛。和华子在乡野上踯躅，期望能和伴飞的彩蝶撞个满怀。偶有惊飞的蛾子，从荒草里扑出，慌慌张张，华子说，么蛾子又出了。我说，蝶躲进了泥土里，有一天，会如种子一样发芽。
有蝶敲窗，窗外阳光正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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