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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疼每一片想要开花的小雪粒 ■范超

西北信息报 2022-01-29 17:14 大字

一个人一生中能见到多少场雪多少片雪多少粒雪,雪知道,人也是知道的,即便无论谁一会儿装作不知道,也像雪一样,蒙蔽不了多久的。人小的时候,无论喜欢不喜欢玩雪,那最早见到的一场雪和其中一粒雪,也都会与他和她相伴始终的。他和她走到哪里,他和她的雪也都会跟到哪里。人只有到了一定年纪,才能和一座城池一个故乡无缝匹配,也才可以和属于自己的那一场雪真正相会。那每年迎面而来的所有,也才会在一瞬间倍觉足够熟悉。有什么慌慌张张的呢,有什么大惊小怪的呢,这来的不都是故旧相识么,不都是在之前的很多岁月里见过的么。这是皮肤记忆,也是肌肉记忆啊,那刮过的风啊从未远走,还在身体里风骚着,那淋过的雨啊也从未晒干,也都在头发梢梢喷上摩丝啫喱水一样的永久软硬矗立着,不论你老大徒生悲,也无论你红颜辞镜,只要世缘一到,只要灵机一动,他们和她们都会让你豁然开朗,总有似曾相识燕归来和小园香径独徘徊的通感——这里的燕就是雪寻旧垒,而这里的香也就是香雪海中人啊。

雪就那么下着,下的尽管越来越大,已然下成一团火了,但你又分明能感受到,那每一片却是无比孤独,无比冷清的,当你仔细看,每一片其实都是不愿意落下的,都是盘旋着的,是的,是不愿意快速到地面上的,但也似乎明白,自我是永远回不到天空之城的,他们和她们就只是这样多回望和展望,只是在享受这个过程,那天空是浩淼的,那上面是阳光层,那地面是无垠的,那地面之下也是温柔乡,而在这两者中再多流连一阵,他们和她们就要在这个中间彻底消失了,我们看到的那样一种雪花飘满的状态,也是雪花想让我们看到的,就像我们的不断满足与消失。这满与消,其实还不是以大如席为印鉴的,那种鹅毛大,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只是咋咋呼呼,只是敷衍一种气氛,铺陈一种象征,只是定场诗,只是开场舞,就像喧哗和热闹,很快就停了,就走了,就没了。真正上场的主角,常常反倒是那种米雪,是那种粒粒皆辛苦,一滴接一滴的下的还没有盛开的雪,就像哭一样,大声嚎啕只能说是宣泄,而那种忍气吞声的忍泣啊抽泣啊,却最是要惊天地泣鬼神的,有多少能完全可以放开放肆真正大哭的条件啊,更多的人生都是只能在背地里梨花带雨的抑郁而无声泪长流呀,那不经意间看到了啊,才最是悲恸无限啊,啊,如此最是这样的雪,也就最能吓到大地,最能下满人心,每一点都像针扎似的,下出一种刺痛感,只要锁定你,罩住落向你,也就会粘贴紧你咬紧你,这时候你去看雪,也最是要踏稳脚步站定脚跟才能走的。或许吧,也是他和她故意在让你走慢啊,慢下来,慢下来,这时候你的心会静,你才能听到他们的她们的自言自语,或者是自怨自艾,是那种小心翼翼的,也是那种簌簌衣巾的。你须得大静最大静,才能听到,他们和她们在寻找着对象,你能听到就是天意选择的万幸,你在这个心音里穿越回过往和以后,这些雪你一年见上一两次,最多也就三四次吧,不会再多了,也不敢要求过多,好多人和自己的雪,好多年一面也见不上啊,相较而下,你是多么幸福啊,你被雪眷顾,你的形象和灵魂,因此濡润在小欢喜里而获得摆渡,自然不再一样。那些淋过风雪的和没有淋过的万事万物,一眼就能辨别出来。这也是到一定年纪才能察觉到的,才能传递出一种特别讯息以便能够在这天地之间恰切遇逢的。

这时候,你就会有深刻的体会,你会发现,白天的雪和夜晚的雪不一样,而白天里也是层次分明的,早晨的雪就没有黄昏的雪漫长,而夜晚里前半夜的雪就没有后半夜的雪资历深。当然这些还是很笼统,还是不够精细。但是在这样匆飓的雪也不能好好下一场的时候,此一刻与下一刻的雪,都不一样,性格和精神面貌截然不同,也是再好理解不过了。雪再怎么自重,都是孑然一身。你看到的,貌似满天飞,但是和你关联的,永远只是一片。而就是这一个,也不知道是一个嘴角上扬的微笑,还是美丽的哀愁,转瞬即逝。雪下在城中和故乡也不一样。下在故乡最弱小的一片雪,都有可能比城中最强大的一片雪,活的时间长。而下在城中呢,比如下在长安中老城的雪和新城的雪也是不一样的。下在老城中的,下的是一大片饮酒诗,而下在新城中的,至多也就是一小片地皮湿。而如果下在长安啊洛阳啊这些地方啊,再相比那些新锐之城,那可直接就是一大卷一大卷的全唐诗了,像是下了一粒还魂丹,把所有沉睡已久的激活新生了,而如此说来,这雪就又不是一场简单的雪了,好像从千年前下起,就一直就没有停过似的,好像唐僧念经,那碎嘴一直要叨叨到而今了。同样,下在大年跟前和大年之中之后的雪啊,自然也和下在平常冬日里的雪不一样,那气味,那浓度,那盼头,那感情,简直是没法相比呀。再同样,那下在有老爷爷老奶奶健在的乡下童年的雪,和那乡间新嫁娘屋外的雪,以及和今天老大不小的混迹城市的你那窗外的雪啊,那可就更是更是不能同日而语了呀,哎呀,当年当日的那雪啊,真真是各有各的美妙不可多言啊,于今也只能悠悠心会无比怀念了啊。再说了,那下在中年艰辛的雪和下在凄凉老境里的雪,也是麻绳穿豆腐没法提了,更常常是你我互相错过又忽略的不值一提啊!再比如此一刻,当我想去看望一片片敲窗的雪,父亲母亲却在屋里一边一个病榻上痛苦的呻吟,我还能怎样呢,我不能辜负父母啊就只能辜负雪了,这美丽的雪啊,让我们泪眼相别吧,我知道你来一场不容易,可是你来这一场刚好不凑巧,你是不是当年的你我不知道,而我已经不再是当年的我了,你走你的啊,我忙我的吧——红炉一点雪,疑似故人来,故人多寥落,不及雪花开,雪上空留车行迹,难与白马诉情怀——哎呀呀,我还能怎么说呢,我只能哀叹啊,这是不是就可算作这一场雪的宿命啊,雪啊,如果自己无法选择,那就怀一腔热诚,随缘而落吧。我是懂你的啊,我知道每一场雪都不是像他们和她们下的那么轻松的,也不是他们和她们自己个儿无法决定的,偶然的因为一句诗文或者一场事故而出名,有时候,也不是雪自身情愿和能够自主的。雪,究竟也只是一粒雪啊。我宁可想得太好,也不愿看的太坏。不知道雪,有没有这样的传承。雪,当然是有使命的——他和她因之而在唤醒,在重击,在敲门窗,想覆盖,想焕新,想扰动我们内心尘封已久的春梦和纯梦。想重新塑造一个个纯子。即便只有两三个小时,或者最长两三天,他和她都在一直做着这样的努力。在一个个国之大乡,在一座座理想之城,在一个个素心之人。无论谁懂不懂,无论谁清不清,他和她都几近不管不顾,要绝然擦抹去所有神鬼糊满的屎尿屁,意图恢复和熔铸出那种属于天地本源的精气神。

我终究不知道,他和她的爱情啊梦想啊实现了没有,或许永远也不会知道啊,但我还是清楚的,那每一片雪花的体温就只有零下五度啊,在那太冷的空间最易变脆,在那稍微加热的空间里啊又会从速融化,哎呀就是做一片安安静静保留自我状态的雪花也是好难啊,在不能加热和冻结的时空里短暂相遇相爱也是好难啊,和那爱过的肝肠寸断心如刀绞,而和那没有半点爱意的,亦不能惺惺相惜,肝胆相照,这样的度真是难以把握啊。啊,那每片雪,都是在高处温暖到周身的,也都是在低处寒冷到全心的啊。那每一粒雪啊,也都也都是在街灯下变白的,是在土地上的翻滚之间变黑的,更是在你的注视中抛一个告别的微笑去了的。就像我同样清楚啊,每一粒雪都有开花的心思,但却不是每一粒雪,都会如愿开花,变成雪花的。天地那么大,时刻那么巧,节奏那么难掌控,下的太轻俏不行,下的太混沌也不行,就下到那个刚刚好的关键节点,这个度的拿捏,人都很难,更不是一场雪中的某一粒会刚刚遇上的,如果遇上了,自然会好,如果没遇上,你自是会有自己的更好。不就是一场雪嘛,想下就下吧,能下就赶紧下吧,有时候稍微一拧巴,就下不来了,就又得等到猴年马月的憋闷到疼痛了。哎呀,只要是有想成为雪花的梦,就先下起来吧,下的那么刻意,没有一点必要,下的随意一些,却正和雪意啊。要相信自己这每一粒雪,其实都暗含着和对应着世间万物呢。你会在五颜六色的花朵中,在万紫千红的春色里,会在春华秋实的收获中,看到自己啊,那最轻的就是最载重的,而那最小的却又是饱含着无限巨能的啊。

就像我更加深情的清楚啊,在这个过程中,每一粒雪都注定会有各自的疼,也注定各自都会有人疼啊。这疼在我的眼里心里和三千里九万里,也在我的无论鹰钩鼻鼻尖还是驼峰鼻鼻尖,在我的钢笔尖还是毛笔尖,在我们的织布或者貂皮的比肩。无需多言啊,就带着情感和温度去看吧,雪总是下在你的前面。尽管不是每一粒雪都能被你看到,也不是每一片雪都能去到想去的地方。可是那又有什么呢?当一切过去,天地之间终究会明明白白。那一滴雪那一粒雪和那一片雪一场雪啊,去了哪里?其实哪里也没有去啊,到处都是雪啊,难道你不是吗。雪所做的,不正是你一直默念默存默行的么?啊,既然已经梦过了懂得了也飞行过了,那么,从此而今而后,恰正可庶几无愧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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