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鸡头米老了

西安晚报 2020-03-11 23:34 大字

□周寿鸿

汪曾祺说,鸡头米老了,新核桃下来了,夏天就快过去了。乡下的孩子喜欢夏天,鸡头米漂浮在我的童年记忆里。在家乡的夏天,河塘里有满眼的荷花,还有一片片绿菱、鸡头米。它们生长在荷的外围,在浅水处各自占据了地盘。菱是低调的,叶片密匝匝地铺开,开淡白的小花。而鸡头米有些张扬,圆盘一样的叶片舒展开来,漂浮在水面上,老远就能看见它。在叶与叶的缝隙间,一只只顶着紫色花蕾的鸡头米钻出来,浑身长满了刺,像一只只小刺猬。

从我家去小学校,要路过一个四五亩地大的池塘。放学回家,我常常在池塘边玩一会儿。春夏之间,浅水处的鸡头米长出了嫩叶,叶片除了有点皱褶,还没长出棘刺,长长的茎连着叶与根,与荷叶并无多少差别。我坐在池塘边,看小鱼细虾在鸡头米叶、菱叶和在荇藻间游戏,如果是在一场雨后,就会有红蜻蜓立在叶片上头。水波在动,叶片随着漾动,而蜻蜓纹丝不动。临岸,青青的菖蒲、水葱和野菰长得越来越密了,再过些天,就可以采摘水蜡烛来玩了。

荷花红,菱花白,鸡头米开紫蓝色的花。它们的花期相近,盛夏时节,池塘里幽香浮动。深水处长满了荷花,田田的荷叶丛中,荷花个儿最高,满塘花开独领风骚。论个儿,论气势,菱花与鸡头米花显然落于下风,它们就远远地避开了,到荷的外围,在浅些的地方找了一片自己的地盘。菱叶贴着水面,白色小花也贴着水面,仿佛害羞的小女生;而鸡头米呢,就像长着虎牙的男孩子,叶片阔大如一只只簸箕,布满了疙瘩一样的棘刺。鸡头米的薹是嫩黄或淡紫色的,同样长满尖尖的刺,很招摇地蹿出水面,顶着一个个紫色的花蕾。向晚时分,花瓣纷纷绽开,水面紫红一片,到了次日清晨,花蕾又闭合起来。再过些天,鸡头米的花凋谢了,花蕾变为带刺的果实,但花萼并没有脱落,退化成尖顶,很像鸡喙。或许,这就是称芡实为鸡头米的原因吧。

花谢苞沉,水底坐果。变成了球果的鸡头米,渐渐地把茎压弯,又回到了水面之下,一直长到拳头大小,就成熟了。鸡头米一窝窝的,一棵根上能长出十来只。小心采摘下来,剥开长满刺的外壳,里面像石榴籽那么大的米仁,甜甜的,嫩嫩的,最好吃了。

池塘很大,碧荷、绿菱蔓、鸡头米等水生植物疯长,占据了靠村庄的一侧,而连着外河的半塘,是我们夏天的泳场。乡村的孩子有野性,瞅着机会就溜着家门,怕大人发现后责骂,就将衣服脱下放在岸边,一个个光着屁股跳到水里。胆小的孩子聚在池塘边玩,不敢去远处的深塘,胆大的孩子一个猛子,冲出去十几米远,好一会儿才钻出水面,手里举着一枝红艳艳的荷花,得意地咧开嘴冲着大家笑。也有更加胆大的孩子,游过了荷塘,来到了鸡头米的领地,想采摘鲜嫩的鸡头米吃。一不小心游过头了,与鸡头米亲密接触,被长满尖刺的植株戳得哇哇喊叫。

鸡头米鲜、甜,煞馋呢!咋办?聪明的孩子会用一根长竿勾住鸡头米长薹,慢慢地拽过来,再小心翼翼地用刀割下。鸡头米果实长满尖刺,不小心就会把手戳破,得带回家,剪开一个口,然后用棒槌挤出米仁。如果是在野外,孩子们就会提着鸡头米果,在碾场的石磙子上用劲摔,果皮破裂开来,晶亮的、淡黄色的鸡头米仁蹦了出来。还有更简单的办法,把鸡头米果放在地上用脚踩,“扑哧”一声,鸡头米仁被挤了出来。一颗颗籽粒包着薄皮,放进口里一咬,水甜水甜的。

太阳快落山了,晚霞把半边天映得红彤彤的。村庄的浓密树梢头,飘起了袅袅炊烟,也飘来了父母的叫唤声——

“小三子,家来吃晚饭喽!”

“小讨债鬼,你又死到哪里玩去啦”……

孩子们荷叶当伞,一个个上岸回家。也有孩子还没玩够,把父母的叫唤当成了耳边风。有大人寻到了池塘边,不催叫了,将放在岸边的衣服拿回了家。这几个孩子上了岸,一看衣服不见了,没办法,用小手捂住下面,低着头一路快跑。

那一年夏末秋初,快开学了。父母都下了田,我和妹妹把镰刀绑在竿头,扛着竹竿去河塘边捞鸡头米。我将镰刀伸到鸡头米叶下面,勾住茎梗用劲一拽,鸡头米便浮出了水面,再小心地提上来,放进竹篮里。

回到家,我们将鸡头米倒在地上,用剪刀割开软猬甲一样的外皮,用手一抠软软的果房,一粒粒的鸡头米仁出来了。忙活了半天,终于收获了一堆鸡头米,我把它们倒在簸箩里,放到太阳底下晾晒。

父亲回来了,一看到地上的鸡头米果壳,脸色立马变了。他随手操起笤帚,冲上来就要打我,我撒开腿往院门外跑。“你要找死啊!”父亲一在后面追,一边气得直喘气,“打断你的腿,看你还敢再去捞鸡头米……”

那时在乡下,夏天常有小孩溺水,有因游泳的,也有够鸡头米落水的。父母要忙田里的农活,没空看管我们,最怕的就是我们去玩水。这次被打后,我和妹妹再也不敢去河塘捞鸡头米了。

过了些天,父亲扛着木澡盆,带上我们一起去河塘。他坐在澡盆里,划到河中央,采摘了不少鸡头米和野菱角。回到家后,他和母亲剥好鸡头米,放到簸箩去摊晒。过了些天,又带我们去集市上,将晒干的鸡头米卖给中药店,换回一些钱,全部用来给我们买铅笔、作业本和小人书。

夏日的夜晚,母亲有时会煨煮鸡头米,给我们当零食吃。嗑掉壳后,珍珠般圆润的鸡头米仁糯润爽口,有点像野栗子。有一次,母亲将鸡头米仁加冰糖熬煮成甜羹,尝一口,温软香甜,让我一直甜到心里。

作者单位:扬州日报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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