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一早直奔ICU 前期挫败感特别强 对话全国首批“逆行医者”郑霞
对话全国首批“逆行医者”郑霞 郑霞在金银潭医院ICU救治患者。受访者供图
华西都市报-封面新闻记者 柳青
“救治前期,挫败感特别强。从来没想到遇到的敌人,厉害到让我学了这么多年的武功尽失。”3月8日晚,从武汉金银潭医院重症监护室(ICU)下班后,郑霞向记者说起救治新冠肺炎重症患者时如此感慨。而这个特别的三八节,是她进入金银潭医院的第46天。
在国家卫健委日前公布的“全国卫生健康系统新冠肺炎疫情防控工作先进个人”名单里,郑霞位列其中。作为浙江大学医学院附属第一医院综合监护室副主任医师,郑霞拥有15年的ICU救治经验,虽然曾和禽流感、甲流等传染病重症交过手,但在新冠肺炎面前,她也曾一筹莫展过,“我们现在都把新冠病毒叫‘流氓病毒’”。
1月23日,郑霞接到国家卫健委电话,“要求当晚赶到武汉”,而武汉已启动封城。她从杭州出发,只能先坐高铁到湖北麻城,在那里等候从上海中山医院赶来的专家,再一起乘湖北卫健委安排的车去武汉。
郑霞由此成为浙江第一位驰援武汉的医生,同时也是全国最早一批“逆行”的医务人员。
01
坐火车转汽车直奔武汉
记者:当时怎么会一个人先启程去武汉?
郑霞:1月23日11点,国家卫健委打电话,要求当晚必须到达武汉。我跟医院领导报备了一下,交代了自己病人的情况,就回家收拾行李,订的火车是16:16的。因为武汉当天已封城,只能先到麻城,(湖北)卫健委派车来接。除了我,还有中山医院钟鸣教授,他从上海过来。可能是因为封城的原因,中间还换了一部车,晚上大概11点多才到酒店。
记者:当时去金银潭医院ICU看到的是什么状况?
郑霞:我们是作为国家专家组负责重症治疗,领导是邱海波教授和杜斌教授。他们比我们来得更早,简单跟我们说形势比较严峻,然后分配工作。1月24日除夕一早,我们就直接进南7楼ICU。进去后,第一句听到的就是邱教授问值班大夫,昨天来看的那几个病人怎样了?值班大夫说去世了4个。当时一听,我就想这肯定是一场硬仗。
说实在话,我在ICU干了这么多年,参加过禽流感救治,但从来没有防护那么严格过。护理老师在旁边督导,我们穿好防护服,第一次走进ICU隔离病房一看,所有床位是满的不说,病人的病情都很重,机器乒乒乓乓报警,真的挺震撼。
02
救治前期挫败感特别强
记者:当时对危重症的诊疗是什么水平?
郑霞:当时的诊疗方案,从我们的角度看,就像课本上的框架,没有内容。ARDS(急性呼吸窘迫综合征)治疗方式,在新冠肺炎上有什么样的特点,当时是不知道的。
我和桑岭教授都在ICU搞了10多年,他是钟南山院士团队的医生,包括器官移植的病人、难的病人不是没接触过,但没想到刚来第一周,几乎被打得措手不及。我们根本不知道新冠肺炎变化规律。
这个病毒业内都说是“流氓病毒”,因为它太坏了,症状太不典型,潜伏期又长,传播速度很快。尤其救治前期,挫败感特别强。从来没想到遇到的敌人,厉害到让我学了这么多年的武功尽失。后面病人情况慢慢好起来,护士长就笑话我,说头几天就看我每天垂头丧气。
记者:当时金银潭医院ICU如何维持救治?
郑霞:当时是ICU最兵荒马乱的日子。本身有5个医生,但累倒了3个,包括原主任。后来只能从艾滋病(科室)调了两个医生,总共4个医生是本院的。同济派了人过来,又从省内一些ICU团队抽人,差不多凑了10个,但资深ICU医生只有5个。
他们有个很厉害的护士长,带着护士姑娘和这些医生配合得很好。
03
护士搬氧气瓶累晕倒
记者:当时医用物资短缺到什么程度?
郑霞:防护服不太够时首先保证护士,因为护士一定是要进去时刻照顾病人。理论上应该所有医生都进去看病人,但因为没有防护服,甚至有段时间是根据有几套防护服决定,可能这一天就只有一个医生能进去。
原来金银潭医院有16张ICU床,经常收不满。突然来这么多危重症病人,经常中心供氧氧压不够,呼吸机不能达到纯氧,病人只能上氧气瓶。原来氧气瓶工人搬,当时哪有工人?几乎都是护士搬。病人氧气消耗非常快,一个氧气瓶一两个小时就没了,一晚上要搬几十瓶,好几个护士晕倒在工作中。
记者:您在ICU隔离病房最长一次呆了多久?
郑霞:有一天给病人上ECMO(人工心肺机),中午12点开始,做完下班晚上8点多了。
记者:一次8小时,穿纸尿裤吗?
郑霞:没有。我每次进隔离病房前去上厕所,平时也尽量少喝水。后来对病人和治疗都很熟悉了,进去之后时间窗就会短很多。
其实最困难的也就大概10来天左右。后面我们就可以分成上午和下午,没那么长的时间了。有时甚至进去只要两三个小时,我就会放开点,早上喝点水。
04
看到同行醒来特别开心
记者:有没有对哪位患者印象特别深刻?
郑霞:我救治的一名武汉医生,现在在气管切开后的康复训练中。她所在的医院是疫情中损失最重的一个医院。她是消化专业很资深的专家,也曾在救治一线。当时在外院治疗了很长时间,实在不行了,转到金银潭医院。说实在的,(救治)医护人员内心很着急,因为自己也是一线医生。
记者:这位医生目前情况怎样?
郑霞:插管一周多后她醒了,对我们来说是特别开心的事。这样她就能配合我们,后来她带着口插管可以跟国外的女儿视频。
她蛮可爱的,可以跟我们写字沟通。她曾写字说:我很久躺在床上,今天出去做CT能不能走慢点?想看看沿途风景。虽然现在还没有完全脱掉呼吸机,但每天都见好,能一篇篇写她想做的事和感受。
记者:这次经历对您来说很特殊吧?
郑霞:我们陪每个病人渡过关卡时,都会有各种各样的感慨。我们救治的这位医生,同时并发了胰腺炎,其实是和病毒感染可能有关系的多脏器损伤,但她无条件相信我们,配合我们。那么多危重病人,救治成功的比例其实不算太高,因为脏器损害很厉害,这些病人的好转,对我们来说是莫大鼓励。
05
指挥部不撤我们不撤
记者:到什么时候,您觉得情况在慢慢好起来?
郑霞:我觉得中国人的效率就像雷神山、火神山,建起来很快。金银潭医院很快又建了大的氧气储备中心,大概不到一周就建好了。我们又抓紧时间去研究那些病人突发恶化,所有设备再加上医疗方案摸索出来,也应该花了将近两周左右时间。
我觉得高兴的是,我绝对不是一个人在战斗。因为一块来的,不论是钟鸣教授、桑岭教授,还有北京宣武的姜利教授,都是作为团体,大家都互相帮助。现在已经是床等人了,不是人等床了。
记者:救治过程中有担心被感染吗?
郑霞:有。2月中旬一起工作的一个医生突然有肺炎,他父亲确诊。整个科室压力都挺大,全员做了核酸检测,有些人还预防性吃了抗病毒药物。所幸他肺部阴影很快吸收,核酸检测阴性,大家都是阴性。那时就觉得这个东西离我真的特别近。这个情况没敢跟家里人说,不想让他们担心。
记者:想过什么时候“下火线”?
郑霞:我在ICU工作年限比较长了,又是党员,这是该我做的事。其实医生就是这样子,跟军人一样,都是职责。
我们是第一批来的,已经达成共识,应该会最后一批走。因为金银潭医院和肺科医院是两个最早的定点医院,是这场战役最先开始和最后结束的地方。指挥部不撤,我们就不撤。
记者:回杭州第一件事想做什么?
郑霞:睡觉。真的想没有任何压力地好好睡觉,然后点好吃的外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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