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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望的书包 往事如昨

烟台晚报 2019-11-07 22:20 大字

于建勇

“我也要买一个这样的书包!”读高一时,每当看见“班花”李红梅把书包斜着往身上一挎,跨上自行车,鱼一样地从我们身边掠过时,我便心生羡慕。在我看来,她最大的“亮点”不是长得漂亮,也不是有一辆我们望尘莫及的自行车,而是她的书包。

那是一个绿色帆布书包,背带长度可任意调节,盖上用红线插绣出一个五角星图案和“为人民服务”五个毛体字。而我的书包呢,别提了,是母亲用做衣服剩下的各色粗布条拼成的,没有背带,只能提着,从我上了学就一直用着,已经打了补丁。提着这么一个书包,路上遇到女同学时,我会下意识地用身体把书包挡住,进了教室,立即就把书包塞进课桌里,一秒钟都不想多看。

终于有一天,趁着家里的鸡下蛋多,母亲心情好,我鼓足勇气把这个想法先和她说了。“要几块钱?上哪儿去买?”母亲的表情和语气都很平静,看不出是同意还是不同意。“我也不知道,”我说:“等我问问吧。”母亲叹了口气,说:“唉,大了,知道要好儿了,把这劲头用到学习上早好了!”我低下头,用手捂住书包里那本厚厚的《新儿女英雄传》,不言语了。

那时候,男生和女生都是不说话的。但为了打听书包的事,我还是决定找李红梅。那天下午课间活动时,教室里只有我们两个人,我大着胆子叫了一声:李红梅!她惊异地回过头来,脸“腾”地红了。我也红着脸,讷讷地问:“你的书包是从哪里买的?多少钱?”她机警地向四下里瞄了一眼,用低低的声音说:“我爸从县城百货大楼买的,三块一。”还没等我醒过神儿来,她红着脸,低着头,跑出了教室。

那天晚饭后,父母和哥哥姐姐们照例是搓草绳、编网包,我趴在窗台上心不在焉地写作业。良久,母亲对父亲开口了:“老四知道要好儿了,也是,上高中了,人前人后该有个样子了。不行就给他买个书包吧……这一阵子,他学习倒是用功了。”

忽明忽暗的煤油灯下,父亲没有说话,专心致志地搓着草绳,脸,阴沉着。修长柔软的稻草在他的手上灵巧地跳跃着。我心里“嗵嗵”地打着鼓,生怕父亲又发脾气。因为以往母亲一提议买什么东西,经常会被父亲训斥。“有三块钱就够了。”见父亲不言语,母亲轻声说。“三块?咱全家挣一天工分不值三块,咱偷偷摸摸编一个网包才卖五毛钱!三块钱你觉得便宜吗?”父亲的语气不容母亲再商量。

母亲沉默了。父亲说的是实话,那时候,村里家家过得都很拮据,劳力挣一天工分才值几毛钱,好多人家劳动一年只能挣份口粮,有的甚至倒找钱。我们家因为当年父亲和村支书一起闯过关东,有过生死之交,才得以在支书睁只眼闭只眼的情况下,偷偷摸摸地编网包搞点家庭副业,勉强维持一家八口最基本的生活。那晚之后,父亲和母亲再也没提给我买书包的事,我以为这事没戏了。心里憋着委屈,不爱搭理父亲,又可怜母亲。不料有一天,父亲竟主动提起了买书包的事。

那天我跟他去菜园,一前一后走着,他突然说话了:“老四啊,老话说人要脸树要皮,这人啊,谁不爱个面子。按说,你的书包是该换换了!”父亲突然说出这话来,我很意外,不知道他葫芦里到底要卖什么药,侧耳听着,不敢接话。

“我看这样吧,”父亲边走边说:“不是三块钱吗?我出一块五,剩下的你自己挣。垛崖底村收山胡椒,二分一斤,你能上山薅七八十斤山胡椒就够了!这男人啊,遇到事不能总靠别人,要自己想办法!”到这时,我明白了父亲的意思,觉得他的话倒是可行,忙不迭地答应下来。

自那天开始,我便“迷”上了薅山胡椒。山上近处的山胡椒都被人薅光了,我就在星期天带着干粮,一个人跑到离家五六里地的深山里去薅。天气黏湿燥热,还有蚊虫叮咬,我全然顾不得了。有时走在上学路上,偶尔看见地头或山坡上有一丛山胡椒,也赶紧薅起来找地方藏好。就这样,一个多月以后,我薅的山胡椒已经在院子里码成了一小垛,我觉得卖回一块六毛钱来应该没问题,书包仿佛触手可及了。于是,那个星期天,我用两个网包把山胡椒装好,挑起担子就上路了。收购山胡椒的垛崖底村离我们村7里地,我挑着担子走一程歇一会儿,到达收购点时,身上都被汗水湿透了。

一过秤,整整85斤。当我从收购员手里接过一块七毛钱时,激动得心跳都加速了。紧紧攥着钱回到家,不知怎的,突然间,我又不想买那个书包了,没有来由,就是不想了。

母亲得知后,说:“傻孩子,钱是人挣的,只要肯出力,钱,以后还能挣。书包得买,咱不能在人前抬不起头来!”第二天,母亲就把钱送到了村里一个在县城上班的叔叔家里,托他在县城帮把书包买了回来。然后,妈妈又把书包送到我六妈家,求她帮忙用红线插绣了五角星以及“为人民服务”的字样。看上去,这书包和李红梅的那个完全一样。

第二天,我上学比以往都早,一路上把书包左挎一气,右挎一阵,觉得特精神。“这书包,定能引起同学的关注。”我心里想。可当我走进校门才发现,几乎没有人注意到我背了新书包,甚至没有人多看我一眼。怏怏地走进教室,我失望地把书包塞进了课桌里。一天,两天……直到高中毕业,那个对我来说来之不易的书包,也未引起过谁的关注,它带给我的那份满足和自豪,很快也就消磨殆尽了,一点痕迹都不留。

这个事过去整整40年了,回想起来,它实际上当时就告诉了我一个道理:一个人内心的快乐与满足,不是别人所能给予的,更不是外在的物质所能赋予的,若期求从别人身上或物质上获得满足,注定要失望。只是等我领悟到这一点,已是多年以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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