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欺骗的人生
每个人心中都藏着无处宣泄的秘密，一定会有个角落，收留你那些脆弱的伤悲、孤独的欢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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倾诉人：芳语（化名）45岁广西人
在线记录：佘玉冰
“我在他们家待了十几年，做了十几年的保姆。起初是帮他们看孩子，后来孩子长大了，就帮他们做家务，老人老了，瘫痪了，就照顾老人……我把他们当成家人，因为我身边一个亲人都没有了，我有过好几次离开的念头，却总因他们那句话‘我们曾救过你’而留下，可直到现在，我才发现，他们一直在骗我！”
1
多年前的往事
我出生在农村，没文化，没特长，长相一般。我是家里第四个女儿，父母眼中的“拖油瓶”，因为家境太贫困，我从小就流连于各个亲戚家，四处混饭吃。
18岁那年，我父母就给我配对象了——隔壁村一个小伙子，家里也穷，嫁过去要和他一起务农。可我却没有反抗，没谈过恋爱的我，不知道“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我觉得小伙子长得不难看，人也勤快老实，也许这就是我最好的归宿了。将来夫妻同心，吃苦耐劳，日子总会慢慢好起来的。
可命运从那时起，对我伸出了“魔爪”。刚刚订亲没多久，小伙子猝死家中。愚昧的村里人开始四处散播谣言，小伙子的父母跑来我家闹事，不仅要退彩礼，还要我们赔钱——他们认定是我“克死”了他们儿子。
这场风波久久才平息，我父母最终退了礼金，把我送到县城亲戚家做帮工，从此再也不过问我的事。而我有了不堪的名声，也无人再敢帮我说亲。
很多年后，我才从一个村医的口中得知，我未婚夫其实有心脏病，他家里人隐瞒了这个情况，出事后又故意赖在我头上，想多讨回一些钱。为了钱，他们不惜污蔑一个小姑娘，简直太可恨了。
现在想来，我的人生从那时起，就充满欺骗。
24岁，我已经懵懵懂懂在亲戚家工作了5年。他们在县城开米粉店，每天起早贪黑，工作强度很大。我很累，只求某天能睡个好觉，但这是不可能的。亲戚对我不好，始终把我当成廉价劳动力，对我没有半点亲情。我不知道自己的未来在哪里，又能坚持到什么时候。
然后我遇到了一个男人。他叫阿涛（化名），每天给我们粉店送货，喜欢找我聊天。偶尔他也说两句暧昧的甜言蜜语给我听，夸我长得漂亮。
我当然知道他是骗人的，但哪个女人不爱听好话呢？后来他开始半真半假地追求我，我第一次被别人追，那种感觉飘飘然的，很心动。
我问他：“人家说我命中克夫，你怕吗？”
他嬉皮笑脸：“不怕。我不信命，我也不是文盲。”
于是我俩就好了，我以为他会娶我，会带我脱离劳苦又没有希望的生活。可他彻头彻尾地欺骗了我。
一年后他离开县城，再也没出现，许诺过带我走的话，也像风一样飘散。我不甘心，想起他曾说的“不信命”，我决定去找到，为自己的人生争取一把。
2
因感恩而留下
我找到了阿涛，却得知他早就结婚，还有两个年幼的孩子……那一刻，我崩溃了。
我不愿破坏别人的家庭，也不想再回粉店过暗无天日的生活。我该去哪呢？人生如果能重头开始就好了，如果我投胎投在一个好家庭就好了……那么，我只剩死这条路了吗？
冲动之下，我投河自杀。其实落入水中的那一刻我就后悔了，河水冰凉，我又冷又怕，才明白人死如灯灭，谁知道还有没有下辈子？
也许我命不该绝，有人救了我。我醒来时，发现一对夫妻在我身边，他们还叫来了救护车，把我送进医院。
有时，非亲非故的人，反而对你更好，我把他们当成了自己的大恩人。
出院后，我拿到他们的住址，亲自登门感谢他们。我没钱，连水果都买不起。他们连连摆手说不用客气，不用感谢，可我过不了自己心里这一关。
我撸起袖子，帮他们做家务，用自己的劳动力来报答他们。留我下来吃晚饭时，这家的老太太突然问我：“你没钱，怎么生活，找到工作没有？”
我摇摇头。
她又道：“干脆你在我家当保姆吧。我儿子媳妇工作忙，我一个人带孩子又累，看你做事利索，挺能干的……至于工资，你觉得多少合适？”
我连忙道：“你们是我的恩人，工资什么的都别提，你们留我下来我也很感激，因为我确实无处可去！”
不久后，我就正式住到他们家里，帮他们带孩子，做家务，成了一名真正的保姆。
救我的夫妻工作很忙，每天早出晚归，几乎没什么时间跟我沟通，多数时候，我都是和他们母亲待在一起。老太太其实挺挑剔的，做事做不好她也毫不留情地骂人，据说之前她把好几个保姆都“赶”走了。
可是我忍得了她的脾气，我什么苦都吃过，什么脸色都看过，我怕什么？再加上他们对我有恩，多了这层关系，我自然更尽心尽力。
渐渐的，老太太对我也挺满意了。
两个月后，夫妻俩说一定要给我工资，不然太过意不去。工资虽然不高，但我很开心，我似乎终于有了“容身之处”，有了自己的新生活。
直至今日，客观评价，除了老太太脾气不好，有时说些令人不悦的话外，夫妻俩甚至我带的孩子，对我都还算不错。我也把他们当成了自己的家人，我对他们有感恩也有亲情。因此，他们对我的欺骗，才更令我难过。
32岁那年，小区里一个阿姨想给我介绍对象。阿姨觉得我很可怜，总是跟我说：“你一直在这家当保姆也不是办法呀，你也有你的人生呀。就算你真想报恩，也可以结婚了继续在他们家帮忙，无外乎就是不住家里而已……”
我被她说动了，也渴望有自己的家庭，有自己的孩子。这样的人生才会完整。我去见了阿姨给我介绍的对象，也是个可怜人，妻子早逝，没留下一儿半女。他很努力，平时白天在工地打工，晚上开摩托车搭客。
我和他算聊得蛮投机的。可我无意中把这件事告诉了老太太，却遭到她反对。
“要找对象，我可以介绍比他好的！你跟他连饭都吃不起！”老太太说。我至今也不弄明白，更不愿推测，她的反对是真心为我好，还是害怕我跟了那个男人，就会离开这个家。而他们再也找不到像我这么听话，工资又要得低，又肯尽心尽力的保姆……
3
回不去的人生
老太太给我介绍的是她远方亲戚的侄子，40多岁的男人，离异带着两个孩子。
说实话，我并不喜欢那个男人，但老太太一直帮他说好话。男人的经济条件也确实还不错，起码父母给他留了一套小房子。
“那房子离这不远。你们结婚后，你就白天来帮我们搞搞卫生，煮煮饭菜，晚上就回去住。这样也方便。”老太太说。
也怪我自己，左右摇摆。一方面想遵循自己内心的想法，一方面又考虑经济因素和“报恩”情节。最后，我选择了老太太介绍的这个男人。
婚后有几年，日子过得还不错。男人对我也还行，他两个孩子一个满了18岁出去打工，一个读初中住校，几乎跟我没什么冲突。只是，男人坚决不肯再生孩子了，那时的政策也不允许，所以我很遗憾，不能拥有自己的亲生骨肉。
那5年做保姆也轻松，孩子大了不用我带了，我就负责搞卫生做饭菜，陪老太太聊聊天。日子这么安逸，我的人生似乎也迎来好时光。
可是到了我38岁那年，丈夫突然像变了一个人。他沉迷赌博，输光家里的积蓄，连父母留给他的那套房子也抵押出去。他每日忙着躲债，也不工作，还逼着我用自己的工资帮他还债。我若拿不出钱来，他就打我，而打着打着，我就成了他的出气桶……
那段时间，老太太也出事了，她脑溢血抢救过来，但是瘫痪了。她儿子儿媳给她请了几个护工，但不是不负责任，就是她脾气太大，人家不愿待下去。
她儿子儿媳希望我能“顺便”照顾老太太，我那时正跟丈夫闹离婚，也暂时没去处，就答应了。
可那样的日子太累，我也不是年轻姑娘了，身体真的吃不消。尤其是瘫痪的老太太，脾气变得更坏，有时故意弄脏衣服、把东西扔满地，就是因为我跟她顶了几句嘴。
有几次我提出要走，我也离婚了，也算重获自由了。这些年交了一些朋友，她们介绍我去做月嫂，不仅待遇高，而且做半年休半年，也不算很累，
可老太太就是不放我走，她儿子儿媳也总说：“看在我们救过你的份上，就帮我们度过这段日子吧。等我妈病情好转，等我们请到合适的人，你再走……”
这一等又是两三年！我成天捆绑在老太太身边，不仅失去改变生活的机会，也累垮了自己的身体。
有一天，我重感冒，实在太累做不了事。老太太嫌我动作慢，又骂人了。也不知她是为了故意气我，还是老糊涂说漏了嘴——
当初救我上岸的，不是她儿子儿媳，而是另一个路人。她儿子儿媳刚好也在旁边。路人联系了救护车，因为赶时间办事就走了，委托她儿子儿媳照看我……
我真的很生气。我一直把他们当成亲人啊，即便他们不是第一时间救我的人，我也依然感恩。可是他们故意欺骗隐瞒，太伤我的心！也让我忽略了真正救我的人！
我最终离开了那个“家”，我没怪任何人，只怪自己没有规划好自己的人生。
虽然为时已晚，但我想把剩余的时间留给自己，这一次，让我为自己而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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