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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的蝉鸣

皖北晨刊 2019-10-24 16:48 大字

那年,拿到高考录取通知书的第二天,我就跟着邻家二哥,去县城打工。建筑工地在河边,有片树林,蝉多。每天午休时,我在林里找片树荫,铺上几层塑料袋,躺下,在一声声“知了,知了——”中,迷迷糊糊就睡着了。

在工地上,我推沙子,搬水泥,或者跟在大工后面,干些杂七杂八的活。天热,工作服一会儿就湿透了,贴在身上,黏糊糊的。一双手,以前是攥钢笔的,现在却要与砖瓦、锨把打交道,很快就磨出了水泡,疼。工友拿针给我挑破了,挤出里面的水。后来,手掌渐渐磨出了老茧,这才感觉不到疼了。

其实,工友们都一直很照顾我,让我干最轻快的活,看我累,就让我去阴凉地歇一会儿。可别人都在汗流浃背,我怎能安然坐下歇着呢。于是咬牙忍着。

休息时,我看几页路遥的《平凡的世界》。这本书我已经翻了无数遍了,很多片段已能背诵如流。封皮磨破了,我用一张挂历纸包了起来。工友们问我看的什么书,这么有瘾,我说讲的是一个农村出来的青年奋斗的故事,于是大家就纷纷说,大学生,那你就给咱们念上一段嘛。

于是,我就读了孙少平去敞口子窑背石头的那一章,“晚上,他脊背疼得不能再搁到褥子上了,只好趴着睡。在别人睡着的时候,他就用手把后面的衣服撩起来,让凉风抚慰他溃烂的皮肉……”

有人听着听着,眼里就泛起了泪花。没有人说话。只有树林里的蝉,还在“知了,知了——”

更多的时候,工余时间是欢乐的。有个叫“小扣子”的年轻人,经常拿着锨把当话筒,唱李春波的《小芳》。唱着唱着,就向一位大辫子的女工挤眉弄眼送“秋波”,大家大笑。大辫子女工羞恼之余,随手拿起块木板就抽他。

工间餐多是炖土豆或者炖茄子,偶尔有几片肥肉。但我吃得很香,馒头能吃三四个。晚上在工棚里,一头倒下,合眼就睡着了。上学时失眠的症状,没有了。可是第二天一早,一身疙瘩。整个晚上,让蚊子吃了个饱。

在那里,我干了很多天。直到蝉声由稠密渐渐稀疏,直到秋风乍起。等树林里最后一只蝉也悄无声息后,我返回村庄,收拾行囊,准备去陌生的城市读大学。娘将一叠钱缝在我内裤里。

许多年后,我返回故乡,特意去了县城,重新站在我打工的地方,树林没了,蝉没了,只有林立的高楼,只有人声和车鸣。可我凝神后,分明听到,有蝉声遥遥而来,如一阵细雨,瞬时打湿了我的心。

雷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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