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春色梦中人” 曹立波析《红楼》虚实
近日,由人民文学出版社出版、由曹立波所著的《红楼十二钗评传》(十年增订版)刊印发行。红学家张庆善在为该书所作的序言中称:《红楼梦》的最大成就就是塑造了一批栩栩如生的人物形象。在一部《红楼梦》中,曹雪芹写了几百个人物,其中具有鲜明性格特征的人物形象不少于几十人,不仅写出了人物的鲜明性格,还写出了人物性格的复杂性,这充分显示出曹雪芹高超的艺术表现能力。而这之中哪些是曹雪芹的眼前人,哪些又是梦中人?7月20日,由人民文学出版社主办的“阅读文学经典”系列讲座中,中国红楼梦学会常务理事曹立波以“眼前春色梦中人”为题,与现场观众进行了分享。
曹立波以“眼前春色梦中人”为题,与现场观众进行了分享。 本文图片由主办方提供
时空穿梭,“两进一出”虚实相生
据推测,《红楼梦》发生的大的时代背景约从1645年南明覆灭到1735年乾隆帝即位,而空间背景则以荣宁二府和大观园为主。曹立波认为谈时空总得有进有出,她以林黛玉进贾府、刘姥姥进贾府和迎春远嫁孙绍祖为例,分析书中人物生活背景的虚实问题与艺术加工。
宝黛初逢,一句“这个妹妹我曾见过的”拉开二人缘分幕张。而黛玉初入贾府时的年龄则存在争议,当今通行版本一说是六七岁,另一说则称十三岁。曹立波分别以庚辰本和己卯本中时间标记为线索,整理各自说法的脉络,人物问答与情态描写交相印证,各有依据。对于这一版本异文现象,曹立波解释道这个矛盾在黛玉的成长过程中是可以统一的,反映出曹雪芹既希望宝黛之间有情窦初开,两小无猜的因素,又希望二人之间有一见钟情,互为知己的佳话。构思之处足见良苦用心,除此之外,也有求得前后艺术结构统一的文学严谨。作为补充,曹立波通过咨询学者和亲自走访的方式,初步证实黛玉从扬州至京城路程约一月左右,按此说法,为六七岁之说增添注脚。
三进贾府,刘姥姥所居究竟在何处?刘姥姥相比于甄士隐、冷子兴和贾雨村等人物而言参与故事的情节更多。加上后四十回,刘姥姥可谓几进贾府,而三次只是笼统之说。书中称刘姥姥所居之处于“千里之外,芥荳之微”,曹立波从刘姥姥进府频率以及书中相关活动的描写中得出结论:这段应属虚写,刘姥姥所居应仍在“天子脚下”。谈及她从贾家所获的二十两银子,曹立波考量作者写作时间和间接论据,称二十两银子约合今天6000元,可买两千三四百斤米,够五口之家吃一到两年,小人物生活场景折射了时代背景信息。
“两进”之后,贾府诸女子的各自归宿结局也同样值得关注。曹立波分析道,贾府的四位小姐——原(元)来应(迎)该叹(探)息(惜)其实都是理想状态,各自丫鬟之名分别对应琴棋书画,也映射了几位闺阁少女的特长。但整体来看,像元春这样进入宫墙的,像惜春这样遁入空门的,虽然有代表性,但在当时一个既是皇权社会又是宗法社会的时代背景下,迎春的婚姻更具普遍性。迎春远嫁孙绍祖,曹立波称后者身世其实直接指向曹寅的祖父曹振彦曾在大同任职的历史信息。《红楼梦》里并没有炫耀家史,只是讲述中山狼全不念当日根由的劣迹,本来孙家希图荣宁之势拜在门下,孙绍祖却反说成是当日有你爷爷在,希图上我们的富贵。“迎春的遇人不淑,反映了当时社会包办和买卖婚姻给一位千金小姐带来的不幸。”曹立波说。
《红楼十二钗评传》书影
生活百科,《红楼》古方或医今时病症
《红楼梦》是市井小说,日常生活琐事不免常常涉及,个中细节也会流露出真实的成分。曹立波在与北京中医医院的医生交流后,以一个药名、两个药房为视角,探讨昔日古方是否仍可医治当今社会中的类似病症。
《红楼梦》中对于黛玉有一段经典描写“娴静时如姣花照水,行动处似弱柳扶风。心较比干多一窍,病如西子胜三分。”当时只觉字里行间写尽了黛玉之美,而曹立波解释道这句话内含的黛玉病情之重常被人忽视。纵观全书中关于黛玉病情的描述,曹立波尝试推测病情缘由:““心多一窍”可知病症应出在心脏上,病时咳血,想是与肺心病有关。”第二十八回中提及“天王补心丹”这一黛玉常吃的药物,军事医学科学院石满教授也印证,从药名来看,“是心的问题引起的咳嗽”。加之《红楼梦》写人一般犯中求避,晴雯已是的的确确的女儿痨(肺结核的旧称),黛玉许是不能得同样的病的。
除黛玉之外,贾府两位媳妇的药方也可窥见家族悲剧的一丝迹象。秦可卿与王熙凤,一个不孕,一个流产,预示着昔日风光无限、人丁兴旺的家族日渐没落。
秦可卿因为经期未至亦非“喜”,大夫开药“益气养荣补脾和肝汤”。通过询问中医相关专家,曹立波称这一药方实则对应如今的“四君子汤”(人参、白术、云苓和甘草)加上“四物汤”(熟地、归身、白芍和川穹)。曹立波引用北京中医医院梁琳大夫的回答,称“这一药方以调理为主,用量比治疗稍少,疏肝健脾。全方补中有疏,补而不腻,是一副疏肝健脾养血的平补方”,并据此推断,此药方应为实写。书中五十五回提及王熙凤小产,后又因连夜操劳淋血不止,经太医诊脉,开“升阳养荣之剂”,以医其“嗜卧好眠、胃虚土弱、不思饮食”之病症,其中的人参、当归针对性极强。
“贾府已婚媳妇儿的病症反映在生育和子嗣上的问题,从媳妇的生育能力进一步反映贾家的一代不如一代,甚至于后继乏人、后继无人。由此来写家族的悲剧,作者也是匠心独运的。”曹立波说。
临近结束时,曹立波称小说当中的人物塑造也同样是虚实相生。《红楼梦》中多数人物是立体的、正邪两赋的。他们的塑造是继承前代文化,内置更多的文学基因,因而虚构成分更多。而像李纨、赵姨娘这样性格相对单一的人物,与她们的生活与作者的生活相对近有直接关系,更具真实性。而曹雪芹与书中人也不是一对一的关系,而是一对多的关系。曹立波解释道,很多人物身上都倾注了作者的感情,甚至于刘姥姥叩门打秋风的描写,也许与曹雪芹晚年举家食粥的生活经历有关;此外作者的身世决定了他对探春这样“才秀而人微”的形象有着深度的理解,因而在艺术创作的空间上就会更大。
最后,曹立波感慨:“如果说曹雪芹把自己的身世付诸贾兰,艺术构思倾向于贾宝玉的形象上,生活原形就对应了两个艺术形象。然而对于虚实问题的探讨,最终还是要落到艺术升华的问题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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