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如昙花 姜德照
很多人是从“昙花一现”才认识昙花，而往往忽略了这种花的“月下美人”之誉。这可能是世界上绽放时间最短的花卉品种了，从开放到枯萎仅仅四个小时左右，所有的美好与寓意，就在这倥偬间消失于无形之中，这究竟是一种什么样的境界啊？
前些日子，我回到母校参加大学毕业三十年的聚会，在这个鲁西的大学校园中，我猛地发现了几株昙花树，可惜已经没有了昙花盛开的英姿，但我还是站在花树下，静静地停留了一会儿。
我特喜欢昙花，总感觉这种花卉寄寓着一种特殊的生命况味。很多年前，在我上班的办公楼前，就有一小片昙花林，每当昙花盛开的时节，我就找机会在这林子前面走一遭，看看满树正点点绽放开的淡紫色昙花。这些花可能在一瞬间就会悄悄远去，而我从这片刻的美好之中，体味到了人生的无奈。
后来，我到了现在的办公室，恰巧楼前也有一棵硕大的昙花树，我下班时经常从树下走过。当那些年轻的95后大学生三三两两地从昙花树旁经过时，他们不是在盯着看手机屏，就是耳朵插着耳机欣赏着音乐，很少有人哪怕稍稍驻足，对这美丽的花树稍微看上几眼。而就在今年暮春的一天傍晚，当我走过昙花已几度盛开的树下时，突然发现地上满是陨落的昙花细碎的花瓣丝，而树上已经只剩下光秃秃的蒂把了。我的内心猛地涌出一种异样的感觉。
就在我回母校参加毕业三十周年聚会的时候，当年与我在这所学校一起搞文学创作的“三剑客”之中的其他两位，已经无法和我一起，重温当年那激扬文字的往事了。当年，我是创办诗社的校园诗人，我的两位同伴，一位擅长写散文，另一位擅长写小说。写小说的那位同学，后来成为鲁西南一所中学的校长，著作等身，只因一次晚上应酬饮酒过量，翌日就再没有醒过来；另一位写散文的同学，是鲁南一所高校的教授，毕业后也笔耕不辍，生命的钟摆却因肝癌晚期戛然而止。王国维有诗云：“最是人间留不住，朱颜辞镜花辞树”，说的大概就是这样的情景吧？
今天的我们，已经走进了知天命的岁月，值得庆幸的，是我们曾经拥有过大学时代的美好瞬间，毕业后的几十年，我们始终在既定的轨道上，始终没有放弃追逐理想的太阳。身为大学老师，我经常与大学生们聊起“人生理想”这个话题，我发现今天的大学生心目中的理想，已经与我们那代人所谈的理想大不同了。他们的理想没有什么“诗与远方”，他们对于未来的设计和想像，总是现实得不能再现实，总是关乎金钱，总是强调安逸。曾经有一次，我把一位品学兼优的学生干部推荐给某大企业参加应聘，后来这家企业的老总给我打电话说：您好好教育教育您的学生吧。在招聘中，我们提出一个问题：你对以后的薪酬期望是什么？您的这个学生说，月薪五六千吧，而另一位学生却回答：我会努力工作，企业会根据我的贡献，付给我相应的薪酬。两者的差距不言自明。
我又想起昙花。我们的生命恰如那倏忽一现的昙花，不知要经过多长时间的酝酿和等待，不知要经受多少的磨砺与摧折，终于，迎来绽放的那一刻，那一瞬间的绚烂，几乎便是生命的全部意义，即使随后便坠入沉沉的黑夜，也不惧，也无悔。昙花的一生，像一个关于生命与理想的寓言，长久地启迪着我的心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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