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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昕 让藏民在家门口看上病

新京报 2019-04-29 02:49 大字

田昕 1987年生,华中科技大学社会医学与卫生事业管理专业博士,首都医科大学附属北京友谊医院通州院区综合管理办公室主任。两年中,他先后参加北京医疗“援藏”和友谊医院通州院区建设工作。 援藏期间,田昕(左5)和同事常常利用假期,到周边地区义诊宣教。受访者供图

田昕从没想过,

自己和拉萨的第一次邂逅,

不是源于浪漫的憧憬。

人生的前29年,

他读书、工作、快乐地完成分到手上的小小活计。

29岁时,援藏的任务突然降临。

到拉萨去,

为了让藏民不再因疾病远走他乡、倾家荡产。一年时间,

他和同行在雪域高原带出了一所三甲医院。

援藏的300多天,

田昕对青年人的定义发生了改变。

青年人,

能为自己负责,

也能投身“国家大事”、为社会挑起担子。

雪山烈日、布达拉宫、彩色经幡……美丽而独具风情,是拉萨给外界留下的印象。然而,这座色彩绚烂的城市还有着气候恶劣、医疗水平落后的一面。当地的藏民病倒,往往远赴外省寻求医治,本地的大型综合医院门诊楼却门可罗雀。

2016年,田昕和同事们走进雪域高原,开启为期一年的医疗援藏,他们的任务,是为当地带出一家三甲医院。

援藏“小”目标:大病不出藏

2016年,田昕和14位同行飞抵拉萨,没有去布达拉宫、大昭寺,而是一头扎进了当地的医院。他是北京市第二批组团式援藏医疗队的一员,目标明确:从上一任援藏同行手中接棒,为拉萨带出一所三甲医院。

北京的大医院是众所周知的人流密集点,就诊患者摩肩接踵是常态。田昕所在的北京友谊医院,日均接诊量超过1万人次。而拉萨市人民医院,彼时门诊厅空空荡荡,全天接诊量只有300人次左右。

不是不需要医院。藏区居民人均寿命在全国向来“垫底”。受限于当地医疗水平,藏民们罹患重病,首先考虑的不是在家乡就医,而是去成都求助,还是解决不了,就得去更远的北京、上海。

2015年底,拉萨市总人口达到90.25万人,辖区内大型综合医院只有两家:西藏自治区人民医院和拉萨市人民医院——前者是三甲医院,后者只是三乙。

一级、二级、三级,说的是医院的床位规模,而甲等、乙等、丙等,形容的则是医院的医疗质量和管理水平。等级只是概念,体现的是一座医院的医疗水平。借着创三甲的目标,援藏者们希望,拉萨市人民医院最终成为一家“大病不出藏”的兜底医院。

从革新制度开始“改造”医院

拉萨市人民医院现实水平如何?进藏前,田昕做了心理准备,亲眼所见时,仍感到和首都医院的差距。

医院的学科设置缺口大。治疗肾衰竭,除了换肾,血液透析是最有效的方法,医疗团的一个项目就是帮助医院提高肾内科水平,医生们准备好了“传帮带”,下了飞机,却发现医院连血透室都没有——只有一片正开挖下水道的工地,和一张不达标的设计图纸。重症医学科是综合医院中最繁忙的科室之一,这里没有;规范的急诊区,也没有。

硬件缺失是一个缩影,医院的管理同样不健全。一打开医院的库房门,堆积如山的杂物就要倾斜着倒下来,脏床单和干净床单更是混在一起。

田昕的专业是卫生事业管理,最先关注到医院的运行管理机制。每天早上,行政部门汇总前一天的重点工作、科室内医生交接患者病情与注意事项,这叫早交班——花几十分钟,为一天的主要工作定调。

拉萨市人民医院的早交班完全是另一副模样。每天早上,职能部门员工全员出席,扩建住院部、购置针管口罩……事情不论大小,全部拿到早交班讨论,会议到中午11点才能结束。

在田昕看来,一套高效的制度,所有关键环节应该各司其职,要有清晰的投入和产出流程,形成闭环。医院现有的机制必须推倒重建。他决定以此为切入口,为医院正正规矩。

思路很简单,实践起来是另一码事。想让老职工改变习惯,首先得彼此说上话,初来乍到,田昕谁也不认识,只能像业务员那样,每个部门挨个儿去“推销”新制度的好处。一个月后,他才走访完所有部门,启动第一项改革。

早交班制度被分为请示行为规定制度和院长办公室制度,前者规范了各部门如何“上传”事项,后者规范了如何公示、决策、跟进与评估。早交班会议的时间、议程也得到固定。一开始,医院的职工们心存怀疑,运行一段后,发现工作效率的确提高,才真正接受。

取得了第一阶段成功的同时,田昕也明白,制度虽然定好,遵循和维持还是要靠老职工,否则经验与知识无法生根,一旦援藏者离开,改变将付之一炬。

问题是,交给谁呢?田昕在办公室说是主任,身边并没有人手,走得最近的,只有一位四十多岁的打字员和一位二十多岁的卫生员,不是合适人选。但资源有限,只能因地制宜,田昕开始着手培养两人:打字员熟悉文档,收文、记录、编号的任务交给他;卫生员熟悉医院每个部门的位置和人员,就负责上传下达、传送文件。

“失眠加班”与同事写下200万字

改革决策机制,只是田昕完成的其中一件事。

一家医院,最显眼的是门诊大楼、亮着手术灯的手术室、步履匆忙的一线医护人员……田昕从事的行政管理工作隐于幕后,却是维持医疗机构正常运转的中枢,也是创三甲任务的统筹和核心。创三甲的442个评审条款,他要烂熟于心,医院现状如何、不达标的怎么改、没有的怎么建,他都要拿出方案供领导决策。

2016年,田昕29岁,在医疗行业还是一个“小年轻”。他工作的友谊医院早就是三甲,创三甲是怎么回事,田昕没有亲身经历;四百多项评审内容,包含临床科室、医技科室、信息管理、财务管理等,光是弄懂海量的专业术语,就是大工程。

“以前是在一个特定的岗位,规规矩矩顾好自己的一亩三分地就行,现在一下跳到一个全局的层面,医院的每一个环节都要去琢磨,根本也没有经验,压力山大。”田昕回忆。

援藏一年,田昕每天失眠到凌晨2点,5个小时后就起床,继续第二天的工作。

身体不买账,对抗也是徒劳,田昕决定放弃纠结,坦然接受——醒着也是醒着,不如干活。

在田昕这批团队到达前,曾有外省团队前来援藏,帮医院建立了基本的管理制度,这些制度是医院运行需要,也是三甲评审的内容之一。白天,田昕从各部门一点点搜罗来这些规范,钻研一番发现很多制度并不适用于现状。失眠的深夜,田昕将同行们组织起来,一条条把每项制度补齐,事后统计,他们一共修订完善了330多项条款,写了200多万字。

后来,田昕在各方支持协调下,邀请北京市属各医院专家到拉萨市人民医院进行指导。藏民淳朴、热情,对北京来的专家态度尊敬,但三甲医院是什么,他们一点概念也没有,工作虽然配合,脑中却不知所谓。田昕看在眼里,觉得不是应有的状态。

“没有见过世界,哪来的世界观?他们应该走出来看一看。”之后,在北京友谊医院的统筹下,拉萨市人民医院的职工们来到北京,也来了个“组团式”培训。

一年中,田昕协调组织了4批70多位拉萨市人民医院中层干部、科室骨干和超过一半的职工到友谊医院进行为期一个月的跟岗学习——院长跟着院长,外科医生跟着外科医生,切身感受三甲医院长啥样、每天工作都干什么。“培训结束后,他们的思维方式变化很大,再提三甲创建,是真的能够理解这是什么,工作配合都有模有样了。”田昕说。

从西藏到副中心“新青年”挑起更多担子

2017年7月30日,拉萨市人民医院迎来了西藏自治区卫计委组织的评审专家。评审持续了两天半,被田昕暗自命名为“高考”:几百号人超负荷运转三百多天,成绩怎样,很快见分晓。

第一天,评审专家考察外科门诊时,问到了麻醉药品使用和管理的问题,被抽到的大夫内心紧张,回答得不好,众人心情低落。后两天,“高考”顺利了很多,第三天下午开总结评审会,结合总体表现和专家反馈,所有人心里有了谱:三甲,稳了。不少拉萨市人民医院的职工喜极而泣。

那也是三百多天里田昕最激动的时刻。

“援藏之前,西藏对我而言遥远又陌生,生活一年后,这里已经成了我的‘第三故乡’。越是理解西藏位置的重要、藏民生活的不容易,越明白援藏意味着什么。”田昕说,如果只有出藏才能获医治,藏民因病致贫的恶性循环将无法打破。而当地多一所合格的三甲医院,藏民的健康就多一点保障,离扶贫攻坚的目标也就更进一步。

三甲评审后不久,田昕和同事们踏上了返程,站在拉萨市人民医院门诊大楼前,看着原先门可罗雀的大厅有了人气,田昕觉得自己做了最有意义的一件事。

北京医疗团援藏期间,拉萨市人民医院的血液透析中心、重症医学科相继开诊,在医疗团的帮助下,开展了30多项新技术,并在拉萨率先进行了无痛分娩。医院年门急诊量从2014年的9.5万人次,上升到2017年的20万人次。

“有人说去了拉萨就能净化灵魂。我觉得不光是因为自然风光,还因为藏民非常淳朴,在那待了一年,确实有种被净化的感觉。人可以有很多种生存的状态,但不管外界环境如何,都应该保持一些纯粹。”回忆援藏的一年,除了对人生的感悟,田昕得到的最大收获,是变得更像“大人”。

“拉萨条件艰苦,很多东西都是从无到有,很多任务是一股脑全压过来,这些事情我们也没处理过。但是你到了那里,在周围人心里就是专家,没有别人可以依赖,你要敢于担当、要拿出决策。”田昕说。

田昕也意识到外界力量的重要。创三甲内容繁多,医疗团的同事们在各自专业承担了重要的工作,有他们在的领域,他几乎不用操心;他尽可能培养当地人的自信和热情,随着他们对三甲理解的加深和对工作的熟练,项目完成的效率也得到提高。

“组团式援藏”还在继续。田昕说,现在还有更年轻的援藏者接过自己手里的接力棒。

从西藏回京,田昕的工作地点又转移到了北京城市副中心:迎合优质医疗资源疏解的大势,北京友谊医院要在通州建设新院区,同样是硬任务,田昕再一次挑起担子,作为通州院区综合管理办公室的干部,参与通州院区的筹建工作。妻子怀孕无暇照顾,女儿出生一天未休。去年底,新院区顺利试开诊,副中心迎来第一家三甲综合医院。

【同题问答】

1

新京报:过去一年,你最大的改变是什么?

田昕:更成熟了,头发也更白了。工作和家庭收获都很大,工作上处于上升期,担子越来越重;去年1月份当了爸爸,责任也更大了。

2

新京报:未来,你对自己所处的行业有什么期待?

田昕:希望分级诊疗制度更完善,医疗机构能分工和合作。只有各层级医疗机构各司其职,医疗资源配置才能实现最大程度的可及与高效。

3

新京报:未来,你对国家社会有怎样的期待?

田昕:希望医学科技能不断突破,社会保障能更加健全,大家的健康水平和生活质量能不断提升。也希望社会能形成尊重科学、尊重生命、尊重医生的氛围。

“新青年”也分阶段。上学阶段,最重要的是培养自信、乐观和正直的美德;步入中年,务实和进取是最重要的;步入晚年,自律成为最重要的品质,这个阶段人有了一定成绩,只有自律才能进一步发展。——田昕

采写/新京报记者戴轩

摄影/新京报记者王嘉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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