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的仪式感
大半生没有仪式感的母亲,这次来青与我生活,竟然提出了许多富有仪式感的要求。早晨我上班前与她告别,需要亲一亲她的脸颊;我出门后,她在阳台上守候,我开车经过,摇下车窗,从车窗里探出手臂,和楼上的她互相挥手致意……有几次忘了亲她,有几次忘了招手,她都很不开心。十分钟前吃的早饭,她会记不得吃了什么;陪伴她半年的徐姐,她每天都不认得,但是她能记住我哪一天没跟她挥手。
亲吻母亲的时候,我都要说几句废话,掩饰我的紧张。母亲的脸颊细滑而略带冰凉,这是母亲给我们姐妹三人的印象,细嫩的肌肤以及严厉的带有距离感的母爱。
记忆里,母亲从来没有拥抱过我,也没有唤过宝贝,说过我爱你这类的话。离家上学以及来青工作后的无数次往返,母亲也从未接送过我。甚至我的婚姻,母亲认为婚礼没有什么必要,我也果然没有举办婚礼。
现在的母亲是怎么了?脑萎缩,一定首先萎缩掉坚守的理智,于是她变得感性起来。每个早晨我在穿衣镜前,就一条丝巾亦或是一双鞋子做临上班前最后的纠结,母亲微笑地看着,响亮地说一句:漂亮!这一句赞许,空白我整个花季,却在四十多岁的年纪听到,是另一种满足。
于是我定期带她整理头发,给她换了一副无框的银色眼镜,为她搭配衣服鞋帽,认真地夸她,您真好看!母亲眼里闪着星星,那是对美的向往,那是对生活的热爱。每当这时候,我想起母亲一句“名言”:要那么漂亮有什么用?!这句话像惊雷,伴随着母亲严厉的眼神,震慑住我的青春,使得我上大学之前几乎很少照镜子。大一开学第一次走进女生宿舍楼,门厅里一左一右两面落地穿衣镜,映出完整的自己,我竟然十分惶恐。
有时候我和儿子拥抱在一起,什么也不说,就幸福地转圈圈,母亲远远地看着我们,会说,看母子俩亲热的!然后她就挪步到我们面前,我鼓励儿子抱抱姥姥,姥姥弱小的身躯淹没在外孙厚实的臂膀里,双手拘束地举着,她依然不习惯拥抱。
现在,我可以当母亲的面看小说,画画,看电视,这在我大学毕业之前几乎不敢想象,母亲是不允许我们做这些“无用功”的,在她眼里通通是荒废时光。现在我悠然地坐她对面画画,她做第一读者,总是爱不释手地翻来覆去地看。偶尔,会突然皱起眉头,对着我儿子语重心长地说一句:“你要争取第一年考上大学呀!”儿子懵懂地问:“什么意思?”
我每天配合母亲完成母女之间的仪式。有一次,母亲说:“我都朝两辆车挥手了,结果你在第三辆车里呀!”我想象母亲满怀爱意地朝着陌生的车辆挥手,陌生的车主一定不会知道,他的上方有一双母亲的眼睛,如果知道,他也会是幸福的吧。
但愿我们不经意间,都有爱在降临,但愿我们的心有个浅浅的虚空,能存住这些爱。
王丽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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