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自己修练成一抹光芒——专访“最诗意的农民工”凌丽秀
她今年43岁，是四川大学的一名只有初中学历的后勤服务农民工大姐。但她，用三年多的时间自学诗歌并坚持写诗，如今已经写下了一千多首短诗。她之所以取笔名“光芒”，是因为她希望自己的生活充满阳光，也希望她的诗能光芒四射。通过她的坚持与努力，如今她的诗歌、她自己本身都成为了一种光芒，即使在最底层，也依然散发着令人敬畏的光彩。她就是最近红遍四川的“最诗意的农民工”——凌丽秀。
带着诗歌的向往，为了生存走南闯北
风经过/留下思念的火种/雨飞过/留下太多天空/人走过/留下悲伤的小河/钱滚过/留下尸体奔走
——凌丽秀《过》
3月20日下午，阳光透过露出几缕嫩芽的大树，明朗地照耀在大地上。春分时节的川大江安校区，天空蔚蓝，生机勃勃，年轻的学子们行走在校园大路上。初见凌丽秀便是在这样一番情景之下。
来到川大五六年了，期间凌丽秀洗过碗、干过保洁、还在澡堂工作过一段时间，如今她是水电中心的值班员，主要负责二次供水的水质水压。相对轻松的工作和较充裕的时间，让凌丽秀可以更自由地去做她想做的事情，那就是写诗。
凌丽秀说她从小对于诗歌就有一种向往，但是以前为了生活四处奔波，没有时间，也没有精力去学习、去创作。凌丽秀出生于资阳农村，刚出生时连下了三天大雪，她差点没能活下来，后来靠着借来的米熬的米汤总算是保住了小命。
然而命运多舛，她的母亲在她上初中时去世了，她只能离开学校走上打工之路。从四川资阳到广东中山，再到山东青岛，她走过很多地方，也干过很多最底层的工作。她曾在农村种地，也曾在建筑工地上搬过砖、做过小工，还在制衣厂当过女工，甚至还做过石棉瓦工。
她觉得做什么工作并不重要，只要想做自己喜欢的事情就一定可以做，当然前提是温饱问题得到了解决。“哪里都有书店，书店的大门是敞开的，所以想读书、想写诗就一定有办法。”凌丽秀觉得即使工作再忙再累她都会坚持写诗，因为做喜欢的事情不会累。“就比如你喜欢一个人，为他做事情你会觉得累吗？”
徘徊两三年终于迈入诗的世界
我注定孤寂/注定安坐黄土/和苍穹为伍/稻草铺的天空/一碰就哭/纸做的心/风一吹/化为尘土
——凌丽秀《无题》
然而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刚走进川大工作时，凌丽秀就曾想过要去旁听大学生们的课。但是大学课堂毕竟与书店不同，因此她心里有些犹豫。所以每到晚上凌丽秀就会偷偷地走到教学楼下，看着那明亮的灯光，她好生羡慕。“我一直想鼓起勇气走进那栋教学楼，但终究不敢上去。”凌丽秀在楼下抬起脚，数次想踏上楼梯却都放弃了，只能默默地在楼下望着灯光暗羡。
终于在2014年，经过两三年的思想斗争之后，她勇敢地向同学打听了文新学院的课程安排。“我是没有多少文凭，但是不代表我没有多少知识，我自己读了很多书，所以我觉得我可以去追求自己想要的。”凌丽秀觉得在积累了长期的阅读之后，她有资格走进教室了。
从那时起，凌丽秀就开始她的旁听学习和诗歌写作之旅。“当时去上的第一堂课是王红老师的《基础写作课程》，那天我提前了一个半小时就到了教室，因为我只要一走进教学楼就懵了，分不清左右。我在后门徘徊了很久，想等着老师来了告诉她我是谁，从哪里来，为什么想要上你的课等等。结果上课铃响了，老师却从前门进去了。凌丽秀一下子慌了，结果还是走进了教室。”回忆起第一次上课的场景凌丽秀依然记忆深刻，当时王红老师看了她两眼，并没有说什么，同学们也并不像她想象中那样对她另眼相看，于是凌丽秀就放下心来安心上课。“我现在哪个教室都敢去了，即使有同学偷看我我也不在乎了。”凌丽秀笑着开玩笑。
如今，凌丽秀基本上上完了诗歌相关的课程，也不用再借同学的借书证了，因为学校给她发了特别的图书馆证。每次去图书馆看书都是凌丽秀很快乐的时光，她很享受读书的时光。她很喜欢徐志摩的诗，因为短而精，而且感情挚热而纯真。同时她也喜欢叶芝的诗，“我最喜欢叶芝的《当你老了》，喜欢那种风格，喜欢里面表达的意境。”凌丽秀觉得：“诗歌是有灵性的生物，有它你永远不会寂寞。诗是神与人的共舞。诗乃灵魂之母。诗能使你远离邪恶。”所以她可以几天不跟人交流却不觉得有什么问题，因为诗丰富了她的内心世界，让她的精神世界不会空虚。
满怀心事的经历在诗歌中爆发
你看/我们个个活得多精致/活得风声水起/坠落的记忆/都那么迷人
在黑夜/在生活的裂缝/内心是多么恐惧/装满孤独的小鞋子/泄漏了所有秘密
——凌丽秀《假生活》
有了系统的学习之后，凌丽秀开始勤奋地写作。凌丽秀很喜欢写生活中的点点滴滴，比如身边的风景，比如自己的情感。她写了很多关于季节的诗，这几天她就写了好几首关于春天的诗歌。但是有时候她会觉得春天的感觉很恐怖，“那天我在学校里散步，看到满地的玉兰花瓣，一片白色，好恐怖的感觉。春天虽然给了花朵绽放的自由，但是瞬间就凋谢了，所以有时候春天给我的感觉就是恐怖的。”凌丽秀写诗的时候会四处随便走走，任何事物都有可能激发她的灵感。但她觉得夜晚她更有感觉，当黑暗袭来时，她的思维就开始跳跃起来。
对于诗人，凌丽秀有着自己的理解。她觉得诗人必须是多愁善感而且是很敏锐的，很多东西全靠自己去悟。“诗人心里要能藏得住事，因为诗人是需要情绪的。”坎坷的生活经历让凌丽秀积累了丰富的精神世界，所以当她学会写诗之后，就疯狂写作，短短两三年时间就写了上千首短诗。
凌丽秀觉得“诗需要华丽的外衣，但更须要真挚的感情” ，生活中经历的一些痛苦就会通过诗来发泄。虽然母亲在她很早就去世了，但是她对于母亲有很深的感情，所以经常在深夜想起母亲，于是就有了她写的那些关于母亲的诗。
“写诗于我而言有时候就是在痛苦的时候有一个出口，因为生活中谁都会遇到痛苦的事情，有一个发泄的途径。”凌丽秀说她写诗从某些方面讲就是为了让自己有一个与别人不一样的爱好，有一个可以释放内心的渠道。
学生和老师们的认可是最大的骄傲
诗掉在半空/上不沾地/下不沾空/我诚惶诚恐/和诗一起掉进幸福的旋涡
——凌丽秀《诗》
四川大学很多学生和老师都看过凌丽秀的诗歌，他们都给予了很高的评价。凌丽秀觉得能得到校园里学生和老师的认可，是非常值得骄傲的。“我觉得要是我写的不好，他们（有文化的人）就不会喜欢了，所以就这一点我觉得很骄傲。”由于自身学历不高，凌丽秀一直觉得有些不敢把自己的诗给别人看，但是得到了川大学子和老师的肯定之后，她觉得她应该有这个自信，并且会因为这份自信而坚持写下去，直到她写不动的那天。
川大文新学院教授王红给予了她很高的评价，“光芒是一位来自土地、朴实、羞涩、爱学习、有内秀的女性”。川大教授向以鲜表示，光芒的诗章，大多短小，明亮而锋利。平凡之中显奇崛，朴实之中含风骨。她用内心的光亮，洗去草根的怨艾；她用灵魂的审视，烛照尘世的灰暗。
凌丽秀说她“要有不一样的生活”，她不在乎别人用什么眼光看她，即使她身边最亲近的人不理解她，她也会坚持写下去，散发属于她自己的“光芒”。
本报记者 陈秋名文/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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