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三刀极力劝阻白头先生留下来,他说他
哈三刀极力劝阻白头先生留下来,他说他已与地下党取得了联系,将来保他无事。这使白头先生颇感欣慰。白头先生早年为非作歹,杀人无数,但这是数十年前的事情了,共产党或许因事隔久远,不予追究的。最让他寝食不安惦念不已的一件事是他和哈三刀合谋劁人的那件事,据说那人与共产党有瓜葛。若真是这样,共产党来了,人家还不找上门来活宰了他?自己这会儿不逃,明摆着就是在等死。
哈三刀知道白头先生的心事。
哈三刀说,老伯,我已将那人的根根底底查了个明明白白,就是个跑江湖混嘴的穷货郎,说是他的什么哥在共产党的队伍上,这是谣传,没有的事。
白头先生说,老侄,这是真的吗?你可甭欺哄我。
哈三刀说,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我这人虽然混账,但却从来不会说谎话。不光是你老人家怯怕这事,我也怯怕这事,我将这人在南乡家里的底细查透了,家中也没啥人了,也没有哪个亲属在共产党队伍上做事。我都不在乎这事了,你老人家就把心放宽吧,甭再为这个揪心费神了。
白头先生听了这话,一时大感快慰,他起身满脸笑意地拍了拍哈三刀的肩,然后转身从柜箱里取出两瓶上好的酒要犒劳哈三刀。
白头先生说,咱两人今天好好喝几盅,这是别人送我的优等的凉州大曲,专门招呼贵客的。
哈三刀说,我可不是贵客呀。
白头先生说,你今儿天就是我的贵客。
哈三刀说,老伯,你决定留下不跑了?
白头先生说,不跑了。我是经历过清朝、民国两个朝代的人了,眼看着还要经历共产党的第三个朝代。我这辈子经过、见过、听过的事太多太多,有一个处事的经验是,朝里要找到靠山,打通了这个关节,就好为人,就好做事了。来,我们干一杯!
哈三刀说,哈哈,那咱就干一杯!
白头先生决定留下来,取消了原来出逃的打算。白头先生的这一决定,最后要了自己的老命。共产党后来镇压了他,他雪白的头颅被枪子儿打穿了一个洞,脸面一片狼藉,血肉模糊。这把年纪了还遭遇如此刑戮,这是人们没有想到的,人们议论他死得惨,但却不冤。人们都说是哈三刀害了白头先生,因为是他极力劝阻白头先生留下来的,若是当初外逃,或许还能侥幸留下老命。那些当年逃跑了的人,躲过减租反霸和镇反运动,后来政策松动下来,便都返回了家乡,共产党也未予以深究,竟保住了性命。
白头先生之所以被共产党处决,是他在留下来不久,匪性不改,和他的高足——匪首六麻子串通一气干了一件和新政权作对的事,他就是因为这事丢掉了性命的。
二
剌英的身体康复了,剌英变得白胖白胖,身体状态比病前似乎还要好。
哑姑这些天给剌英做拌汤吃,里面掺和着牛羊奶,富有营养。深秋了,又是吃羊肉的好季节,狼咬选上等的肥羊羔宰了,做清炖羊羔肉,给剌英补身子。剌英的病体在哑姑和狼咬二人的悉心照料下很快得以康复。
剌英已能下炕自如活动,但她却成天躲在屋里不出门,不像以前,只要身体有劲,天气又好,便要登上堡墙去望望风。一场大病,剌英的性格也大变,竟好像换了一个人似的。哑姑和狼咬观察到了剌英性格的变化,他们感到奇怪。他们还观察到,剌英的眼神常常出现失神的状态。剌英的话也少了许多,她很少主动跟人搭腔,偶尔答复别人的问话,也常常张冠李戴,答非所问。
狼咬和哑姑相互交换眼色,双方眼神的意思是,东家的脑弦是不是出了毛病?他们一时对康复了的剌英又生出别的担心来。
有一次,剌英和狼咬单独相处,狼咬问剌英,东家你好着吗?剌英回过神瞅狼咬,说,好着呢!狼咬又说,东家,你没事吧?剌英说,我没事。狼咬说,我是说你……剌英说,我什么呀?狼咬说,这话不好说,也不好问,怕你犯忌生气。剌英说,什么事你就照直说,就咱二人,没别的人,有啥话不好说的。狼咬说,我是说,你的身体是好了,头脑上是不是不清整了,有毛病了……剌英听此笑了,说,我的头脑被许多事情给搅混了,是不太清整,但没大问题,你是怕我得疯症,对吧?狼咬说,是有这个担心。剌英说,我啥都好着,你甭瞎操心。狼咬说,这我就放心了。
二人沉默了一会儿,狼咬又说,东家,你咋再不提营救你儿子尕祥的事了?我原想,你病刚一好又会催着我去办这件事情的。剌英听了这话,将目光移向别处,久久不做答复。好久之后,剌英转过头来答非所问地说,狼咬,今夜黑你到我炕上来住吧,黑了我一个人睡,心里发虚发慌。狼咬说,我早就想和你一起睡,好几个月没亲热了,我也想……剌英说,只许你陪我睡觉,给我做伴,不许做别的事。狼咬犹豫了片刻说,好吧。
天刚擦黑,狼咬便早早去北屋和剌英睡了。二人相互搂抱着,脸贴着脸说话。
狼咬说,东家,摸你的腰身,你比以前胖了,这是好事。
剌英说,你摸上去倒是瘦了。
狼咬说,是啊,先是被那头恶狼咬去胳膊,身体一直感觉不好,近来事情又多,操心费神,你说身体咋能胖?
剌英说,咱们好久没睡在一起了,你想不想那事?
狼咬说,想啊,尤其近几天,看你身体好了,人也胖了,就更想……
剌英说,但今晚夕就不做了,我没心思。
狼咬听了,沉默着不再说话。之后,狼咬岔开话题说别的事。
狼咬说,东家,你果真再不想阿斯兰和尕祥了?当初你若发话让人去追寻,或许还能追到马尕麦和阿斯兰呢。
剌英深深地叹了口气。
剌英说,想啊,儿女是我身上割下来的肉,咋能不想。但想又有啥用,想也白想,所以就干脆不想了。害了一场病,我把心头搁着的一些放不下的事,硬给放下了。事情不是由人安排的,是由老天安排的,头顶有个天呀,谁该是啥命,就是啥命,天早定好了,你说人能扭转过来吗?
狼咬说,东家能把这些事想开就好。
剌英说,一切都听天由命吧。人呐,性强强不过命……
剌英说着,又叹了一口气,双手松开狼咬的身子,仰身躺在炕上。
狼咬这时忍耐不住了,他翻身爬上剌英的身子,那只好手随之伸向了剌英的下身。狼咬想和剌英做一回枕席之欢。
剌英忽然发怒了,她奋力搡翻狼咬压在自己身上的身体,甩手就打了狼咬一巴掌。剌英下手很重,她的手掌生出一阵痛麻感。
狼咬说,东家,你下手好重,我的脸都被你打肿了。
剌英说,谁叫你不听话。女人不想做这事,男人就不要强做,强做了,对女人来说,就像拿刀子割肉,身子疼,心也疼。明白了吗?女人想做的时候,男人咋做都成。
狼咬又挪身凑近剌英,狼咬摸着剌英的身子。
狼咬说,东家,你嫁给我吧,做我的女人,这辈子我会把你当神供着,当神养着,我会好好待你的。
剌英听了这话,有点惊讶,又觉得好笑。
剌英说,狼咬,你咋想起这事了?
狼咬说,这事我思谋很久了,只是张不开口,现在是该说出来的时候了。
剌英说,咱们现在这样过,就等于我已嫁给你了,你还要咋个嫁法?你上无片瓦,下无寸地,是我雇下的管家,难道让我弃了家业,跟上你四乡去游逛?
狼咬说,你说得都不对。咱们没拜天地,就不是正规夫妻,咱俩若要过,就得拜一回天地。还有,眼瞅着天要变了,穷鬼们会起来将你的家业分个精光,那时候你啥都没有了,也做不成东家了,你孤身一人,又不能下地做活,谁养你?我想,我将你正式娶了,我来养你,我说的是这个意思。
剌英说,难得你为我着想,我把你的意思听反了,你有这心,我们相好一场,我觉也值价。你是这些年来第一个正式提出要娶我的男人,这话听来叫人心动,又有些不习惯。嫁人,这事我得好好想想。
狼咬说,这事是得好好想想再定。再说,这事还不到时候,到时候了,你还是嫁给我吧,甭嫁给别人。咱们好了一场,拜个天地,正式做夫妻合情合理。(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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