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是你。” 寨主说:“你
寨主说:“你想起来了?”
我说:“你受了伤,躲在芦苇丛中。”
寨主说:“是的,我在躲避追赶,是少爷救了我。”
尘封的记忆被打开,我想起了那个为躲避追兵藏身芦苇丛中最后又神秘消失了的汉子。我说:“你当时去了哪里?你消失得无影无踪,是游过河去了吗?如此宽阔的河面你就游过去了?”在我的印象里,不是什么人都能过黄河的,他既不是筏子客,也不是船工,何况他又受了伤。
“再宽的河也挡不住求生的汉子。”
“我当时并不知道你是土匪。”
“你是不是觉得自己救错了人?”
我不置可否说:“后来呢,后来你又去了哪里?”
寨主远眺的目光冷酷而又深远。“后来,后来我重新拉起了队伍,再后来就上了七台梁。就是这里。”他说这话时,山谷里涌起一阵飓风,把我们的衣襟都掀起来了,像寒风中的翅膀响个不停。寨主拉了我的手进了石窟。
石窟很大,里面竖着几尊残破的泥胎造像,造像有两个人那么高大,但已是肢体不全,要么是断腿,要么是缺了胳膊,断茬处露出腐朽了的木质骨架和麦草。在原来摆放供桌的地方,换上了八仙桌。石窟里没有我想象的那么暗,原因是石壁上开了几个透光的窗口。透过窗口,看得见外面湛蓝的天空。寨主把石窟改成聚会厅了。
为了迎接我的到来,寨主特意准备了宴席:
整鸡、全羊、大盘肉、大碗酒……好不丰盛。居然还上了一道烧鹅掌,被精心烧制的鹅掌莲花样摆放着,散发着诱人的香泽,这虽不是什么名贵的菜,但选料麻烦,要一次宰杀十余只肥鹅才能获得这些鹅掌,这道菜就是在贺家也很难吃到,看来他们有一个不错的厨子。寨主告诉我,他的厨子原来是给县老爷烧菜,后来被劫上山来,就成了山寨的厨子。厨子已经很久没有烧过一道像样的菜了,知道小恩人到来,他特意露了一手。寨主向我讲述了烧制这些鹅掌过程:将活着的鹅放入一口大铁锅里,然后生火把铁锅加热,随着温度的升高,鹅会因为无法忍受灼烫跳个不停,这样一来,鹅便完成了自身烧制过程。之后切下鹅掌,佐以调料,便成了眼前这道菜。我问他:“鹅呢,那些活蹦乱跳的鹅呢?”寨主说:“它们当然还活着,只是它们再也无法行走了。”我已经拣起了一只,听寨主这么说,又放下了。如此饕餮的吃法,也只有这些土匪才想得出,我是不敢消受。
我们正吃着饭,有人进来向寨主报告:随我同来的下人为我的安危担忧,闹着要到寨主这里探个实情,寨主的手下无奈,只好带他过来了。
我想那一定是小驼子,这个忠心耿耿的奴才不会又是要来与他的主人换什么衣服吧!想到这一路上所发生的不测和这个愚蠢的家伙给我带来的晦气,我心里突然又有了一种隐性。
寨主传令把人带进来。果然是小驼子,他看到寨主的一刹那居然呆住了,小驼子没想到寨主正是他那一晚遇到的那个古怪的汉子,这让小驼子颇感意外:“寨主?原来你是寨主啊……你居然就是寨主……难怪那么气度不凡。”我相信这话并非发自他的内心。小驼子问寨主还记不记得自己?寨主迷惑的表情告诉他已经不记得了。小驼子说:“我还给寨主喂过马呢。”寨主望着他出了一会儿神,猛然省悟说:“是的,是的,你是给我喂过马。”小驼子一下子就神气起来了,还很风趣地朝我挑了下眉毛,那样子多少有些得意,他说:“啊,那真是一匹好马……真是……”不晓得他要表述什么。好吧,就让我们静下心来吧,听听这小子会说些什么!小驼子说:“要说寨主的马,那可真是一匹好马,浑身上下火炭般赤,无半根杂毛,从头至尾长一丈,从蹄至顶,高八尺,嘶喊咆哮,有腾空入海之状。那真是,奔腾千里荡尘埃,渡水登山紫雾开。掣段丝缰摇玉辔,火龙飞下九天来……”大家正听得聚精会神,他突然打住了,这小子什么时候学会说书了。寨主说:“你在说我的马吗?听起来更像关云长的赤兔胭脂马。”小驼子说:“要说寨主的马和关云长的马也是不分上下的。”寨主爽声大笑起来,笑声清透而又响亮,他的眼角甚至溢出了泪水,就像潮湿的石壁上悬浮着的一串水珠,晶晶亮亮的,空灵又富有动感。不管是出于什么目的,这个愚蠢的家伙当着自己主人的面讨好、奉承一匹马,甚至是一个劫匪的马,我都替他感到了害臊。这个不知廉耻的家伙,竟然把我投去厌恶的目光看成是一种赏识,竟然还为我挑了一只鹅掌。他说:“少爷,多好的鹅掌啊!多吃些,吃完了我们还要上路的。”他的话让我想到了那些失去了脚掌的再也无法行走的笨鹅,小驼子还想着要上路,上什么路?莫不是黄泉之路。我的鼻子有一点儿发酸。视觉也像染了这石窟中的潮气,模糊起来。
寨主端起酒碗,是的,是酒碗,他们用的是碗,一种粗瓷的,涂着黑釉的阔口大碗。相碰的一瞬间,碗中的酒都溢了出来。我望着他一气将碗中的酒灌下,竟不晓得自己该怎么办,说实话,我根本喝不下这样大的一碗酒,可是我不喝又怎么行呢,我们的命运还掌握在这个人的手里。我勉强将一碗酒灌下肚,他第二碗又端起来了。他说:“碰双不碰单,这是山寨的规矩,来,干了这碗。”我不敢破坏山寨的规矩,甚至连推辞一下的勇气都没有,只能皱着眉头硬灌了。两碗酒下肚,我的喉咙像燃着一把火,感觉一张嘴就能喷射出火来。我只好不停喝水来阻止那把火蹿上来。
寨主把我们的相见看成是老天爷的安排,是一种缘分,他一直苦于无法报答我,现在机会终于来了,他的样子虔诚而又谦和。等等,他说什么?我如果没有听错的话他说要报答我。我问他,此话可当真?他说:“当然,少爷有什么要求尽管提出来吧。”我和小驼子都显得很激动,我说:“寨主就放过我们这支商队吧。”小驼子也附和道:“是啊,寨主,看在我家少爷曾经有恩于你的份上,就放过我们吧。”寨主却不停地摆手。小驼子说:“要么看在我曾经给寨主喂过马的份上,就放过我们吧。”寨主仍不停地摆手。这个无情无义的家伙居然还把我当恩人?还说要报答我,我现在真是后悔曾经帮助了他,否则就不会有今天的事发生了,我们的命运就不会落在这个人的手里了。我已经不抱什么希望了,却听见他说:“小恩人在取笑我呢,这算什么要求,我苏平阳再不仗义也不会恩将仇报,事先并不知道小恩人也在商队里,要是知情是万万不敢打劫的。还有上次偷袭贺家大院的事,那是山寨的二当家的所为,之前我并不知情,我是后来才得到消息并及时加以制止的……”
难怪,我们一直为那件事感到蹊跷,土匪眼见就攻下了贺家大院,却突然放弃了,一直以来我们都以为是上天在助我们贺家,却原来是寨主从中使然。
寨主问商队里有多少货物是贺家的?
我告诉他,尽管这支商队里没有贺家的一车货物,但这支商队里所有的人都是好人,都值得尊重;他们几天前才为抗日进行了募捐,可现在,打劫、抢掠他们的不是日本人,却是我们自己的同胞。
我看到寨主端着酒碗的手有些颤抖,他的样子颓废而又沮丧,他猛灌了一口酒说:“啊,是这样……原来是这样啊……我完全没想到,娘的,这是一件多么愚蠢的事情……”
他的样子有些烦躁不安,我想是我的话将他惹恼了。
寨主说:“大家都在支援抗日,我苏平阳却躲在这里干一些打家劫舍,拦路抢劫的勾当,而且打劫的又是这样一支商队,我还算人吗!”
这真是出乎我的预料,一个无恶不作的劫匪居然也会爱国。
寨主说:“国家兴亡匹夫有责,正想着要去投靠抗日队伍呢。”
我不知道他说的话是真是假,我说:“寨主如若真要报效国家,乃是国家之幸事,地方之幸事。”我告诉他我的哥哥在国军里当团长,他要愿意投靠我可以引荐。
寨主告诉我他要投靠的是抗日的队伍。
我告诉他,我的哥哥就在抗日,他前些日子还来信说打下了十几架日本飞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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