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作心态拾零

安庆晚报 2016-10-28 00:00 大字

[摘要]赵健生

周作人先生是当代最好的散文家。1936年5月，在回答美国记者埃德加·斯诺关于“中国新文学运动以来最优秀的杂文作家是谁”问题时，鲁迅先生即将周作人列为5人名单之首。其时，周氏兄弟阋于墙已有很长时间了。周作人先生的文字特色，是平和冲淡，娓娓道来，如话家常。我想，这当然与他的学养有关；未曾料想，先生却说这更取决于写作心态。

先生在《谈文章》里说：“做文章最容易犯的毛病，其一便是作态，犯时文章就坏了”，“他榨扁了嗓子在吼叫了，在拍桌子了，在努目厉齿了，种种怪相都从纸上露出来，有如圆光似的。”还说：“文人在书房里写文章，心目都全在看官身上，结果写得出来的尽管应有尽有，却只缺少其所本有耳。”疾言厉色，愤怒溢于言表，平和冲淡的味道完全不见了，说明先生对此事的关切。

钱钟书先生持有类似的看法。在《杂言——关于著作的》里，他写道：“‘文如其人\’这话靠不住。许多人作其文来——尤其是政论或硬性的学术文字——一定要装点些文艺辞藻，扭摆出文艺姿态，说不尽的搔首弄姿。他们以为这样才算是‘文\’。‘文如其女人\’，似乎更切些，只希望女人千万别像这种文章。”这席话岂止激烈，已经相当尖刻以至刻薄了。可是，金针变人，不疼能行？

赐予这方面教诲的，还有柯灵先生。他于1981年写了篇《卖弄》，严厉驳斥了某些人对钱钟书先生的轻侮：“天才不世出，学识才华，更是积年虔修的自然流露，丝毫假借不得。钱钟书的创作是才人兼学人的织锦，古今中外，信手拈来，都成妙谛。对我这样俭学的读者，除了满心欢喜，感佩而已。”接着，笔锋一转，对那些一味靠卖弄为文、盗名欺世者，毫不留情面地严辞驳斥：“在作品中卖弄才情，或者卖弄学问，都是令人生厌的事。如果再加上装腔作势，就更催人呕吐。才情学问，有多少是多少，真则真，假则假；虚则虚，实则实，瞒不过明眼人。贫儿卖富，把口袋里仅有的几枚银元弄得叮当作响；暴发户摆阔，把古鼎器擦得金光闪亮，这才叫卖弄，自然也不免使人掩口葫芦。”话说到这个份上，倘若卖弄为业者良知未泯，不该充耳不闻了吧？

其实，关于端正写作心态问题，早在1933年鲁迅先生即在《作文秘诀》一文中，赐予了我们“有真意，去粉饰，少做作，勿卖弄”这12字真经。可是，历经八十多载风雨洗礼，这写作心态偏离的问题，不仅在有些人中依旧存在，且有花样翻新，愈演愈烈之势。真是愧对了先辈们的苦口婆心，耳提面命。

至于说到自己，我本来就是白手起家，小本经营，如今已入老境，更是寅支卯粮，周转不灵。承蒙《月光城》编者不弃，尚允我得以虚占篇幅，已是感激不尽，自应进一步端正写作态度，心如止水、波澜不惊、目无旁鹜，老老实实地写点力所能及的东西，过去不敢、如今更不敢作“老夫聊发少年狂”、“为赋新词强说愁”之类的非份之想。无事闲读，书中拾零，将先辈们的教诲汇集成篇，意在自律，兼与《月光城》作者诸君共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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