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和你谈谈运动

安徽商报 2016-08-23 00:00 大字

·毕飞宇·

奥运会期间一般不写东西，我是个体育爱好者，在这个期间写的话也写不好，干脆不写了。奥运会的项目，最喜欢看的是田径项目的比赛。

自己最喜欢的运动项目是乒乓球，我的水平是业余球手里比较“专业”的。业余选手无论打多好，都和专业选手没法打，哪怕是最好的业余选手，和比较差的专业选手中间也隔了很远的距离。这个和写作还不完全一样。毕竟写作的工具是母语，打球的工具是球拍。

我跟中国作协副主席高洪波打过一场球，赢了。这次把他打败了，比写了好小说都开心。

我足球玩得也很专业，长传给我球一下就能停住。我曾经参加过四届市级足球赛，获得过两次冠军。年轻时踢前锋，到后来就踢中场后卫，踢到拖后后卫的时候就再不踢了。1992年，我来到了《南京日报》。那时候南京市有一项业余赛事，也就是“市长杯”足球赛。我一共参加过四届。我至今还记得第一次上场的场景。三个穿着黑色裁判服的国家级裁判把我们领向了中圈，旁边驾着一台江苏电视台的摄像机。那年，我28岁，正是踢球的黄金时光。可是，第一场比赛我只打了5分钟。是我自己要求下场的。我跑不起来了。因为是第一次参加这个级别的赛事，紧张得必须用嘴巴做深呼吸。从此知道了，体能不是体能，也是心理。是的，如果因为紧张，开赛之前你的心率就已经达到了每分钟140次，那你心脏还能有多大的负荷空间呢？自信有自信的机制，它不会从天而降。它和你的认知有关，和你切肤的生命实践有关，一句话，和你所承受的历练有关。所以我说，承认恐惧是一个男人的第一步，你必须从这里经过。没有恐惧做为基础的自信只适用于床笫与客厅，它只是虚荣，虽然虚荣很像诗朗诵，可它永远也上升不到可以信赖的地步。

当年在NBA打了一个月之后，姚明告诉记者：“我找到呼吸了。”我喜欢这句话。它配得上姚明2米26的身高，这里有巨人所必备的坦荡与诚实。

以前还骑过摩托车。我没考汽车驾照，但我觉得我开汽车应该很带劲儿。

开车既是一个注意力分配的问题，也是一个关于如何学习的问题。

我认为学习的最大秘诀是不能努力，一定要让自己处在一个最放松的状态。你一努力就紧，紧了什么都做不好。你只要一努力，马上就产生一个结果：注意力集中。人做事情是需要注意力集中的，但有些事情不是注意力集中的问题，而是注意力分配的问题。开车就是如此，它照顾了很多地方：前面、后面、刹车、方向、左边、右边。这就像我们写小说，往前推进的时候脑子里要素越多，小说写得越好。有人物、背景、关系、场景、语言、情绪的调动、节奏，几个要素同时往前推，作品就会写得很慢。如果你所有的东西都是为了赶紧完成故事情节，小说一定很难看。你把所有的注意力都分散掉，每个地方都兼顾，互相“搭”着往前走，出来的东西一定是好的。

疯狂的运动经历是在美国开了五分钟飞机。开的时候很紧张，开完之后吐得一塌糊涂。

那是一架老式螺旋桨飞机，飞机在三千五百米高度的时候，开飞机的那个美国人对我说：你这次如果不试试，也许就错过了你人生唯一一次开飞机的机会了。听到这话，我觉得，我得试！人生有时候是需要疯狂一些、野性一些的。

第一次开飞机，觉得有点像是骑马，左右摇晃颠簸。其实驾驶者越放松越好，道理我懂，但人的本能是无法放松的。真的是特别特别难。后来我说我不想开了，那个美国人让我手别动，他把手放上去，我的第一次飞行员经历就结束了。

作者系南京大学教授、江苏省作家协会副主席，著名作家，茅盾文学奖、鲁迅文学奖、英仕曼亚洲文学奖得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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