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暖的面孔 文/曹文润
[摘要]文/曹文润
在我钟情的所有传统美味中,至今我对据说源于津门、成于江浙的松花皮蛋有一种难以割舍的别样情怀。
小时候,物质匮乏,蛋与肉都是凭票供应的奢侈品。像我们这种贫穷人家,要么是小孩过生日,要么是女人生孩子坐月子,才有资格享用鸡蛋,或者是逢年过节招待贵客,才会在餐桌上吃到鸡蛋。而由鸡蛋变成的松花皮蛋则更是稀罕的美味。
我记得很清楚第一次吃松花皮蛋的情形,当时家里好像是宴请客人,桌上除了鱼和腊肉,母亲将几只金黄的松花皮蛋一剖为四,在白瓷盘摆成一圈,洒上剁碎的青椒细末,再在盘中间配上红亮亮的油炸花生米,让皮蛋的奇香加上花生米的酥脆以及青椒的辣味绝妙地组合在一起。这道青椒皮蛋被母亲隆重地呈现在所有人的面前,我也赶紧伸出筷子夹了一块,放入口里,咀嚼中舌齿间产生的味觉体验鲜美得难以描述。
松花皮蛋再次与我相遇是我上小学四年级暑假里,我很意外的是这次相遇不是在餐桌上,而是在我从小就特崇拜的二姐夫上班的金刚煤矿井下地道里。
崇拜英雄,敬仰豪杰,大概是每个男孩少年时代的英雄梦想。
可以说,我二姐夫是一个带着传奇光环出现在我少年时代的人。他当然不是样板戏里的杨子荣、李玉和,也不是电影里的李向阳,他没有那么高大,也不像他们那样是高悬夜空的遥远星月,而是一盏离我很近很近的油灯,他散发出的光亮柔和,如阳光般温暖。这个皮肤白晰、五官俊朗,长着一头浓黑卷发的美男子,从外貌上看,完全不像一个在煤矿上班的采煤工人,他性情温和、衣着整洁,脸上总是带着几分腼腆的微笑,因长得实在有些像俄罗斯人,认识他的人都喜欢叫他“伏尔加河”。
有一年我放暑假,二姐夫带着我随他一起坐缆车下井,个头小小的我俨然一名矿工模样,头上戴着一盏矿灯,腰间背着电瓶,穿着齐膝的水靴,笨拙地行走在离地面几百米深的巷道内。当冲在前面的掘井队放炮之后,二姐夫与工友们一起赶到作业段开始采煤时,我一个人无聊地坐在离轨道不远的工具箱上,一边望着深不见底的黑暗洞口与黑黢黢的往下浸出水滴的岩石,一边想像着从小听过的鬼故事中的阴间地狱,仿佛身后的岩石缝中就隐匿着狰狞妖魔。我突然感到一阵强烈的焦虑、烦躁不安,背心直冒冷汗,完全被一种死的恐惧所控制,我伤心地哭了,并起身逃离,直到二姐夫追上我,像变戏法一样将一只松花皮蛋塞给我。奇怪的是,当我用因恐惧变得冰冷的手接过松花皮蛋时,刚才还盘踞在我眼前的那些恐怖画面突然一下消失了,我顿时变得安静下来,我的手也很快恢复了正常的体温。至今我都不清楚那只松花皮蛋来自何处?我疑心矿工们下井干活时难道会像戴护生符一样带上松花皮蛋辟邪?那晚我做了一个奇怪的梦,我梦见当我剥开二姐夫给我的那只皮蛋时,却变成了一只光芒四身的绿宝石,它无数次照亮了我对他的怀念,也无数次照亮了他在生前留给我最后的一个画面——那天,矿区来了一位受灾乞讨的乡下老人,二姐夫二话没说,不仅给她口袋里舀了两碗米,还悄声示意我从床下拿出几个松花皮蛋送给老人。当时我心里真有点舍不得啊,但二姐夫没吭声,只是看了我一眼,我只好把几个皮蛋全部放进老人的背篓里。我看见背篓里装了大半口袋工友们给她的粮食和皮蛋蔬菜。当一脸感激的乞讨老人离开宿舍消失在山梁上的小道时的那一刻,我突然读懂了二姐夫看我那眼神里的善良之光,并为自己小小的自私感到羞愧。
如今,在这个物质丰盛的富裕时代,松花皮蛋如同一位落难的贵族小姐,早已褪掉了绫罗绸缎,换装布衣素服,沦为寻常百姓家餐桌上一道经济实惠的廉价小菜。但在我眼里,它昔日的高贵仍令我初衷不改,心生敬意,成为我固执地偏爱的传统美味之一。因为它美丽的松花总是让我想起离世多年的二姐夫善良的微笑,想起与他住在同一栋宿舍的那些工友们温暖的面孔。其实,他们并不是什么英雄豪杰,只是一群从事着危险职业的普通人,他们像鼠类一样在地层深处劳作,与阴暗潮湿、不见天日为伴,但他们从来没有放弃过追求快乐与自由的梦想。他们身上所蕴藏的纯朴与善良,勤恳与坚韧,乐观与豁达,让我觉得他们的生命具有荒原上的野草一般的顽强和蓬勃生机,在这个特定的时刻,我是那么乐意通过文字和珍藏多年的情感向二姐夫与他的工友们献上一只花环,并缀满对那些普通人身上的平凡而高贵的精神气质的赞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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