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战疫十日：数百万人查核酸 防控“怎么严都不过分”
6月11日傍晚，当北京通报1例新增新冠肺炎本地确诊病例时，在当地一个名为“新发地市场”做了17年生意的河北人张东没想到，这个几乎全年无休的批发市场，竟成为了此次疫情的“中心”。
6月11日至20日，北京已连续10天出现新增本地确诊病例，累计超过200例，大多数病例的活动轨迹均指向了北京新发地市场，且疫情已波及浙江、河北、四川、辽宁、河南等省份。
北京新发地市场。中新社 图
由于事态严峻，刚刚调至三级应急响应不久的北京又重新调回了二级响应。张东的生意就此停滞了，他被要求做了核酸检测，并居家隔离。张东只是近10天内北京200多万做核酸检测的人员之一。
面对重回“战时状态”的首都，北京市政府新闻发言人徐和建曾表示，首都疫情防控工作事关全局，“怎么严都不过分”，付出多大的努力都是应该的。
6月18日，中国疾控中心流行病学首席专家吴尊友公开表示，北京疫情已经控制住了。但他此后又补充提醒道，现在防控工作仍然艰巨，稍有放松疫情很快会造成散开。
从6月11日傍晚首例本土病例被通报，到“疫情已经控制住了”，北京这十天正在经历什么？
突发本土病例，致相关市场关停
北京西城区的唐大爷冷静、清晰地回忆出之前两周接触的每个人，成为首都此次疫情反弹后防控的关键。
官方通报显示，6月11日，北京新增报告本地确诊病例1例，打破了首都50多天本土病例零增长的纪录。后经当地媒体披露，上述唐大爷即是此次北京疫情的首例患者。
据北京卫视报道，“西城大爷”唐大爷在北京地坛医院接受治疗，在病房里，唐大爷说，“那天就是因为孩子想吃鱼”，自己去新发地市场买，结果就“中招”了。
唐大爷对5月30日以来在北京市所去过的地方无一遗漏回忆出来，特别是对6月3日自己去北京新发地市场购买海鲜并短暂停留这件事，进行了准确描述。他提供了一份38人的详细名单，为相关部门锁定新发地市场并做出迅速反应提供了重要信息。
截至6月20日，北京已连续10天均有新增本地确诊病例报告，病例数已超过200例。而根据官方陆续披露的病例信息可以明确，大多数病例的活动轨迹均与位于北京丰台区的新发地市场有关。
北京某菜市场旁停靠的标有“新发地”的货车。澎湃新闻记者 汤琪 图
43岁的河北沧州人张东从2003年起，就在新发地市场经营圆茄生意。这个曾被媒体誉为“北京饮食文化灵魂”的批发市场，占北京全市蔬菜供应总量的约70%。平日里，该市场几乎是不休市的，商贩可以24小时在此经营。张东告诉澎湃新闻，哪怕是在6月11日新闻里说到北京出现1例本土病例时，市场还是一如往常，那时还没人知道病例与市场有关。
据张东回忆，到了第二天白天，6月12日，市场牛羊肉大厅封了，和他所在摊位挨着的冰鲜海鲜市场也封了。但当时，张东的工作还一切照常。“该进货进货，该卖货卖货，生意也没有影响。”他说。
然而，直到6月13日凌晨1时左右，有商户想进出新发地市场时发现，市场门口已经有工作人员拦着，不再允许商户出入，张东他们才意识到，这是要封市场了。“很突然，提前没有任何风声。”他说，他还有30吨的茄子封在了市场里面，“感到很蒙”。
也是在6月13日这天，北京一天内新增的本地确诊病例跃至两位数，达36例。
当天上午，北京防疫工作领导小组会议指出，本市近日连续暴发确诊病例和核酸检测阳性病例，且都与新发地批发市场关联，北京已进入非常时期。
会议强调，要对新发地批发市场封场休市，对周边居民小区等场所实施封闭式管理，勿出不进。
“13日早上我住的小区天骄俊园不让出入了，小区组织统一测核酸，居家隔离，后来看新闻才知道小区也出现两例病例。”据张东介绍，他和被封在市场里的商贩通过电话后了解到，他们是13日下午被带去做的核酸检测，当晚统一住进宾馆隔离，一直到现在。
疫情发生后，北京某菜市场水产、海鲜商铺遇冷。澎湃新闻记者 汤琪 图
数百万人测核酸，“人健康就好”新发地市场正常交易的暂停也影响到了需要进购原材料的餐饮行业。
35岁的罗翔是北京昌平区沙河镇一家餐馆的老板，他告诉澎湃新闻，当6月11日出现病例的时候，他没觉得是“多大的事”，毕竟已经经历过受武汉疫情影响下的生意不景气，随着全国疫情发展态势好转，近期餐馆的流水也渐渐回暖。
然而，6月12日下午，他去附近的一家菜市场买菜时发现，很多摊位已经关闭。6月13日一早，他又去一家连锁大型市场买菜，当时蔬菜已经断供。
“这些市场即使不是从新发地进货，但由于受新发地关停影响，都供不应求，原来去新发地买菜的人都来这里买了。”罗翔透露，开餐馆的朋友都在相互交流，都说“一定要多存点菜”。
北京市商务局二级巡视员王洪存曾公开表示，从6月14日到16日，北京有37家企业、64家门店出现蔬菜缺断货情况。此后，市场缺货断货的情况不断减少。
商务部此后也表示，此次疫情发生以来，北京市第一时间积极应对，采取了建立临时交易场地、加大市场供应力度、强化产地直接采购、投放政府储备等有力有效措施，及时弥补了市场缺口，保障了北京市生活必需品供应总体稳定。
北京昌平区某地，餐饮业人员等待检测核酸。受访者供图
由于此次北京疫情中存在多个餐厅的多名工作人员感染，餐饮行业的排查行动成为防控关键。6月16日，在罗翔所在的一个昌平区餐饮行业相关人员的微信群里，相关部门的工作人员开始通知他们去做核酸检测。目前，北京全市正在开展新冠病毒核酸检测，对新发地涉疫市场、涉疫社区相关人员、中高风险街乡镇常住居民、医疗机构从业人员、公共领域服务人员、已返校学生和教职员工、参与重点区域社区防控一线工作人员等6类应检尽检人员由属地政府统一组织核酸检测。
最新数据显示，截至6月20日6时，北京已累计采样229.7万人。
“生意嘛，走一步看一步。”尽管新发地市场关停时，罗翔已经意识到餐馆的生意或又将遇冷，但妻子对他安慰说，“人健康就好”，这已经是他当前还在北京奋斗的最大希望了。
办公重回线上，习惯居家生活
家住月坛街道某小区的张伟没想到，自己家距离“西城大爷”这么近。
他告诉澎湃新闻，此前他确实有担心过疫情还会不会复发，毕竟北京很长时间都没有出现本土病例了，市民的防控意识相对此前有所松懈，特别是6月6日北京已经将应急响应调至三级。
北京某小区外，执勤人员严守大门。澎湃新闻记者 汤琪 图
然而，仅仅过去10天，到6月16日，北京累计新增本地确诊病例已达137例。当晚，北京官方宣布，即时起，北京市应急响应级别由三级调至二级。“没想到会因为新发地市场，牵引出这么多的病例。”张伟表示，他所在社区附近的一些菜市场只要没有确诊病例活动过，都还是可以正常买菜，但他最近已经改为网上买菜，外卖只能送到楼下专门的货柜上，不可以送上门了。
“现在的心理状态还是和之前不太一样了，不像春节前后那么恐慌。”张伟认为，北京的社区管控已经积累了一定的经验，居民个人也比以前更懂得如何防护自己。
再次调至二级响应后，北京全市的疫情防控神经显然更加紧绷起来——北京中高风险街乡、新发地市场相关人员严禁离京，确需离京的，要持7日内核酸检测阴性证明，全面停止高校春季学期的学生返校工作，恢复社区封闭式管理等。
家住车站西街13号院的梁清琳，从6月16日开始，过起了居家隔离的封闭生活。
此前，因为广外天陶红脸菜市场有一名往来新发地市场人员被确诊为新冠肺炎病例，西城区疫情防控工作领导小组发布通告，自6月16日起，对广外街道等7个社区的居住小区实施封闭管理，梁清琳所在小区就在其中。
单位不能去了，重新变回了二月份时候的线上办公模式，只是其他同事都在弹性错峰上下班，只有她在远程；爱人开的饭店也去不成了，虽然店铺所在的朝阳门区域风险等级为低风险，仍可营业，但进货、菜品制作、服务、运营等工作，需要交给店长出面完成，她和爱人只能通过手机来了解店内动态。
梁清琳和爱人现在已经开始习惯了这样的居家隔离生活。“前几天在社区排队做了核酸检测，报告还没出来，我们何时可以出门，社区也还不确定，但我们难得能有时间去思考生活。”她说，自从饭店开起来，爱人几乎没再给她做过饭，也很少凌晨之前能回家，但现在他们每天都能在家一起吃饭、追剧、撸猫，感觉也还不错。
防疫常态化，心态尽力平复
梁清琳开始习惯居家隔离的生活，在某种程度上，也是整个北京正在习惯常态化防疫的缩影。
6月18日，中国疾控中心流行病学首席专家吴尊友在北京市召开的疫情防控新闻发布会上表示“北京疫情已经控制住了”，引起广泛关注。第二天，吴尊友再次公开表示，不希望这样一个信息传递了误导，现在防控工作仍然艰巨，稍有放松疫情很快会造成散开。
家住北京海淀区的吴婧距离预产期越来越近了，但她没想到，自己原本建档的医院近日出现了疫情。
6月18日，吴婧一直做产检的北京大学国际医院报告1例新冠肺炎确诊病例，为6月14日海淀区一确诊病例的密切接触者，此病例为该院急诊科护士，在确定为密切接触者之前处于工作状态。
北京大学国际医院门诊大厅外景。医院官网 图
从事与医药卫生领域相关工作的吴婧，对新冠肺炎疫情一直保持着关注。哪怕是在武汉疫情最严重的那段时间，北京“拉响”一级响应时，她都没有过分担心，戴着两层口罩照常去医院做产检。她知道，只要做好防护即可。此次北京疫情出现后，她也从来没感到过恐慌。6月15日，她还去过一次医院做产检。北大国际医院报告病例后，所属地北京昌平区迅速对该院采取封闭管理措施。医院通知吴婧，要封闭两周的时间，而她的预产期就在此期间。北大国际医院还向她推荐了一家无法做无痛分娩的医院，让她有些担忧。
“疫情从大的环境上看，好像就是进入常态化的防控，但真正落到个人身上，还是感觉自己的力量太渺小。”吴婧告诉澎湃新闻，她目前正在试图自己联系其他可以做无痛分娩的医院，但得到的回复都是无法接收近期去过北大国际医院的人。“我的心态还比较好，尽我自己所能调整。”她说。
家住北京丰台区的林茵一家，也正在尽一切所能适应疫情带来的变化。她的孩子王晓轩是北京西城某中学的一名初一学生，受疫情影响，孩子今年上了大半个学期的网课，吃了很多顿泡面。
原本6月1日复学对王晓轩来说是一件非常开心的事，他不仅可以见到老师和同学，而且中午不用再吃泡面了。然而，这样的日子仅持续了两周。6月16日晚，北京官方宣布，6月17日起北京中小学各年级一律停止到校上课。
“这对我来说真是个坏消息。”王晓轩告诉澎湃新闻，他爸爸在西城上班，妈妈在朝阳上班，离家都比较远，来不及做饭，一旦居家学习，他又要回到一个人在家上网课，每天为吃饭发愁的日子。
王晓轩提到，学校注重引导调节他们学生的情绪，在最近的网课中，心理课老师讲的内容多是面对危机、变化时如何做好情绪调节，这对他缓解不良情绪起到帮助。上了两天网课后，他的心情又慢慢平复了。
林茵告诉澎湃新闻，6月19日下班前，她在公司咨询得知，如果有孩子居家学习需要照顾，可申请居家办公，但会扣绩效工资。“孩子很重要，工作也很难丢下，我还没有最终决定下周是否申请居家办公。”她说，为了照顾孩子，她今年过年后曾申请过一段时间的居家办公，并因此扣完了所有可以用的假期。
6月20日，北京持续新增本土病例的第10天，林茵答应晚上给孩子做炸薯条、蛋糕、炒虾仁，这些都是王晓轩喜爱吃的。“只希望疫情早日过去，一切能够尽快恢复到常态。”这位北京妈妈感叹道。
（文中张东、罗翔、梁清琳、吴婧、林茵、王晓轩均为化名）(本文来自澎湃新闻，更多原创资讯请下载“澎湃新闻”AP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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