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法审美漫谈
唐·杜甫《春夜喜雨》
王国维《人间词话》
晋·陶渊明《饮酒》
古诗《涉江采芙蓉》
自强不息
本报特约撰稿人 秦理斌
培养一双欣赏的眼睛
欣赏书法是件雅事，能使人心身双畅、赏心悦目。一幅好的书法作品，除了展现书法家娴熟高超的书写技法之外，还是书法家精神状态、情绪、心态的流露，同时也是书法家人格修养、思想情怀的表达。当面对一幅精美的书法作品时，每个人都可以有自己的感受，但不是人人都能进入它的源头深处。要能独特领悟到其中的奥妙是有条件的，这就需要具备欣赏的常识和相关的文化基础素养，也要了解书法的历史、主要风格流派等。能够辨别作品中技法锤炼的纯度、高度，技巧运用的熟练程度，还应对中国的诗词、文字、绘画、音乐、舞蹈等艺术的特征及其关系有所了解，才能更好地体会其中表达的意境。这就是人们常说的书法欣赏中的感性体验和理性体验的两个层次。
书法欣赏从根本上说是很主观的，即使是很有艺术修为的欣赏者，虽然他的审美判断可能更接近客观，但从个体审美体验结果来说，仍然是主观的。欣赏者有不同的偏爱这很正常，但偏爱还不是审美标准，也不能反映较完整的欣赏，比如高山巍峨、流水明秀、松柏奇崛、杨柳婀娜、牡丹香艳、兰蕙清幽等，都是不同的美，却不能因为喜欢杨柳就一定要说松柏不好。因此，欣赏书法还得有一双欣赏艺术的眼睛和一种感知艺术的能力，这就是审美的基础。
当面对一幅书法作品，首先映入眼帘、产生强烈印象的是什么呢？当然是书法作品夺目的大效果，书法欣赏的方法和步骤应该是由远及近，由大到小。即先从远处看作品整体大效果，然后再到近处看局部，直到用笔的细微处。具体来说，就是以章法、墨法、结体、笔法等为顺序。这就是书法欣赏的四要素。唐代书法家欧阳询观碑的故事，就很能说明问题。一天，欧阳询骑着马在郊外行走，看到前面有一块古碑，初不经意，信马而过，但经过石碑之时，上面的字让他眼前一亮，随即掉转马头，返回碑前驻马观之良久，仍觉看不仔细，便下马立于碑前细看，进而又坐下来慢慢看，看累了就躺下看，一直看了三天三夜。这是碑上书法高超的艺术效果和精到的笔法细节吸引和感染了他。马上看是远处整体大效果，坐下来看是近处局部小细节。
书法欣赏的内容有很多方面，包含的内容也很广泛，但主要还是从神采和形质两个方面来把握，即虚、实两个层面。
虚的方面，是以精神层面为主，就是作品中透射出来的精神气质、格调境界、神采气韵等因素。从欣赏者来说，就是要有艺术直觉的感知能力、丰富想象，甚至移情联想等。实的方面，是指形质的、能看见的有形笔线和文字，主要是物质层面的，是指书法作品本体艺术水平及对本体艺术语言的应用及熟练程度；书法作品是否功底扎实深厚，各种技法锤炼是否精到且应用流畅自如；书法作品所写的文字内容、使用何种书体等；所用载体的材质（笔墨纸绢等）、作品的形制式样等多方面。
第一，书法艺术精神层面的审美。这在书法欣赏中是非常重要的，要使美的书法作品能真正进入欣赏者的内心深处并不容易，首先要有艺术直觉和感知能力，就像用探测器测量某种信号一样，要能够相互对接，引起共鸣。这样才能真正得到艺术的熏陶，感受到艺术的魅力。中国书法是一门古老的艺术，有着鲜明民族文化特色和传统继承性，它最大的特点就是具有文化与艺术的二元取向，也是唯一将图像与语言文字合为一体的艺术。这种取向是深深服从本民族的哲学思想观念的。中华民族哲学思想受儒释道思想文化影响很深，而书法艺术的价值取向和精神内质也是符合传统哲学思想的。符合就被认为是格调高的，否则就是格调不高的。从某种意义上说，这就是一个标准，因为这不是某种个人意志，而是长期融合总结出的民族集体审美意识。宋代书法家黄庭坚曾说：“学书要须胸中有道义，又广之以圣哲之学，书乃可贵。若其灵府无程政，使笔墨不减元常、逸少，只是俗人耳。”这里说的道义、圣哲之学就是指中国传统的哲学思想。因此，书法中的格调是欣赏书法的主要内容，而神采、风骨、性情是决定格调高低的主要因素。
第二，书法艺术作品形质层面的审美。这是指书法作品的实体及形制。面对一幅真实的作品，首先看见的是尺幅大小、横式还是竖式，所写文字内容和所用何种书体等。至于书法作品的载体材质，包括笔、墨、纸、绢、印、印泥等材料用具也是欣赏的范畴所在。这些都能为书法作品增色。笔法和结体是书法艺术的本质，也是欣赏的主体。主要审视作品中对规矩、技法应用的熟练程度及技法表现的丰富性，处理高难度的应变能力，是否具备清晰的传承脉系并形成了自己独特的艺术风格等。书法虽有文化、艺术二重属性，但一些有话语权而非书家的人士则往往重文化而轻艺术，甚至一些人很排斥蔑视技术因素。应当明白，书法创作时如果没有过硬的技巧和高超的手法技术保障，任何美好的愿望、高深的思想都将是空谈。没有过硬功夫和高超技巧支撑而创作的书法就是伪艺术。
书法丰富的形制样式配以精美的装裱工艺，能使书法作品锦上添花，更加精美、高雅、和谐，这种可谓是把书法的文化性、艺术性和实用性的完美结合，真可让欣赏者赏心悦目、叹为观止。
书法审美的标准
由于书法审美的主观性及各家各派艺术风格面貌的不相同，决定了书法审美是不可能有一个硬性统一的审美标准，但若能从书法艺术的宏观着眼，对各种书体及各种风格流派特点进行归纳梳理，仍然还是有其规律可循。现从书法笔势、笔法、结构特点及精神气度等方面出发，将历代名家的作品归纳成五种审美风格典型，供欣赏时参考。
（一）遒劲古雅
潇洒和平，刚柔相济。高韵深情，坚质浩气。仪态安雅，骨峻神怡。风规自远，不激不厉。道貌岸然，超凡脱俗。自然流畅，一任天机。
《散氏盘》《墙盘》《曹全碑》《张猛龙碑》《郑道昭及云峰石刻》、二王书法、王珣《伯远帖》、欧阳询《九成宫醴泉铭》、虞世南《夫子庙堂碑》、褚遂良《雁塔圣教序》、苏轼《黄州寒食诗》、赵孟頫《洛神赋》，文征明、董其昌、启功、白蕉等人的书法，均属此类风格。
（二）雄伟豪迈
大气磅礴，体势开张。刚劲有力，魄力雄强。气象浑穆，工稳端庄。朴厚豪迈，淋漓酣畅。力屈万夫，纵横有象。天风振迅，神采飞扬。《大盂鼎》《秦诏版》、张芝《冠军帖》、《张迁碑》《天发神谶碑》《爨龙颜碑》《霍扬碑》《石门铭》，颜真卿书法，柳公权书法，李邕书法，张旭、怀素草书，黄庭坚行草书，米芾行书，杨凝式《卢鸿草堂图跋》，王铎、何绍基、于右任草书等均属此类风格。
（三）空灵淡逸
空灵清廓，淡远舒逸。骨气深稳，老树新枝。静水流深，意远情寂。无心自达，纵任无方。含蓄静穆，既清且虚。大美内含，高山仰止。《平复帖》《石门颂》《瘗鹤铭》《经石峪》，怀素《小草千字文》、杨凝式《韭花帖》、蔡襄《澄心堂》，王宠小楷，朱耷、弘一法师书法，林散之草书等均属此类风格。
（四）醇厚端庄
纯真宽厚，端正庄严。骨气洞达，真力弥漫。珠圆玉润，精神饱满。结构天成，意境深远。分间布白，文质相间。典雅超群，斯为正宗。《毛公鼎》《石鼓文》，李斯、李阳冰小篆，《乙瑛碑》《史晨碑》《西狭颂》，索靖章草，钟繇《宣示表》《荐季直表》，王羲之《乐毅论》，颜真卿《中兴颂》，赵孟頫《胆巴碑》，邓石如篆、隶书等均属此类风格。
（五）奇崛诡谲
人中异士，书中奇葩。济仙拐李，形颠神正。怪石古藤，秀气内含。诡形怪状，天机率真。奇逸耿介，卓尔不群。趣殊骨硬，匠心独运。《爨宝子碑》，杨维桢草书，郑板桥“六分半”，金农“漆书”，徐生翁、刘孟伉等书法均属此类风格。
（本文图片均为秦理斌书法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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