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生命托起飞天梦
□张慧
豪华大巴行驶在弥望无际的戈壁,路标显示已经进入内蒙古阿拉善盟额济纳旗境内。夏日的阳光照射在裸露的沙滩上,远望去地面上仿佛腾跃着晶亮的火苗。左侧是一条几与公路平行的铁路,偶尔有栅栏围合的兵站划过。远处隐有褐色的山丘,浅黄的芨芨草在风中摇摆,十几峰骆驼在沙地中漫无目的地行走。过上一段还会看到不停旋转的机械扫描雷达,以它深邃的目光睃巡着遥远的高空。我忽然意识到,那个朝圣的地方快要到了。
在一片胡杨出现的地方,我看见两座熟悉的卫星发射塔架从地平线上升起,渐高渐大。熟悉,是因为我从电影、电视上看到过“东方红1号”在这里升起,“长征”在这里升起,“神舟”在这里升起,“天宫”在这里升起,我们无数次地和它一起屏住呼吸,等待激动人心的时刻到来。今天,它实实在在地进入我的视线,我还是被它的神秘、雄奇、伟岸震撼。这威武雄壮的塔架,是东风航天城的灵魂,是无数航天人心智和双手塑造的英雄,千百次的电火灼烧,雷霆千钧般的撼动冲击,它总是稳如磐石,巍然屹立!
我的目光从卫星发射塔架向四周的戈壁大漠蔓延开去,戈壁荒廖,大漠无垠,对于这片神秘土地的敬畏和感念统摄身心。就是这片近乎死寂的土地,焕发了只有坚强的执政党领导才可能出现的勃勃生机,造就了极度艰难困苦条件下研发第一颗人造地球卫星的人间奇迹,实证着中国人凭靠自己的智慧和力量探梦天宫的美丽遐想,演绎着中华民族走向世界前沿的一幕幕精彩啊!
担任解说的年轻女兵告诉我们:东风航天城有两处“圣地”,一处就是这里,载人航天发射场；另一处在胡杨林纵深的地方,东风革命烈士陵园。
众人目光投向女兵,女兵表情肃穆。
这是一座安葬着名革命烈士的陵园,就在距离载人航天发射场不远的地方,胡杨遮蔽,松柏环绕。在这里能清楚地看见东南方向屹立的塔架,也许体现了陵园规划者的深意。园门是一座石柱牌坊式高大建筑,张爱萍上将题写的园名。由聂荣臻元帅题写碑名的“东风革命烈士纪念碑”傲立苍穹,直插蓝天,整体造型像一把利剑,象征国防科技战士扎根戈壁、志在航天事业的伟大精神。而进入陵园的第一座墓庐,安放的就是聂荣臻元帅的骨灰。他的身后,整齐地排列着多名自上世纪五十年代以来为祖国航天事业献出生命的革命烈士的墓冢。他们之中,有孙继先、李福泽、张贻祥等开国将军,有科学家,也有普通官兵。每座墓前的墓碑上镌刻着烈士的名字和籍贯以及牺牲的时间,墓碑上方的红色五角星格外鲜艳。从墓碑上的生卒年月看到,除几位元帅、将军和老科学家外,他们牺牲的时候都很年轻,平均年龄只有岁。为了祖国的航天事业,他们永远长眠在了远离家乡、远离亲人的土地上,安谧平静,却不孤零。
我们在一名叫王来的烈士墓前驻足。碑文显示:王来,年出生,年入伍,年月日为抢救战友牺牲。女兵为我们讲述他生前的故事,声音低沉而深情。那天,王来和他的战友前往戈壁深处泄除剩余液氧,意外发生,4号车的液氧洒进了一簇骆驼刺引起燃烧,战友周孟山赶紧跑去灭火,火苗瞬间包围了周孟山。王来奋不顾身跑上前把战友的衣服扒下,而自己顿时变成了一个燃烧的火人。为了避免其他战友引火烧身,他转身向戈壁深处跑去。跑出多米,王来倒下了,他的身后,留下了个焦黑的脚印……
女兵把我们领到了一座甘肃籍烈士墓前。年,在我国第一颗人造地球卫星发射试验前夕,这位刚刚岁的战士接到了一项特殊任务,在他写下的决心书里有一句话:“如果我牺牲了,请把我埋在戈壁滩的高坡。生,我要为人造卫星试验奉献青春；死,我要看到人造卫星升上天空!”他果然没有回来,但是战友们相信,当“东方红1号”发射成功的时刻,他一定含笑着看到了这振奋人心的一幕。
在东风革命烈士陵园,还有座无名烈士墓,他们的墓碑上没有名字,只是概略地说明牺牲的大概时间。女兵告诉我们,酒泉卫星试验基地初建时期,因当时条件不具备,牺牲的烈士就埋在了戈壁滩上,墓牌是木头的,时间一长字迹就模糊难辨了。后来尸骨回迁至陵园时,就成了无名烈士。女兵说:“他们虽然没有留下名字,但是人们没有忘记他们。”我看到,前来凭吊者献上鲜花最多的,是这些无名烈士墓。
这些为国捐躯的英灵啊,他们生生死死眷恋着这片土地!活着,用火一般的热情点燃了生命,点燃了沙漠。死了,把自己带血的身躯融入跌倒的砂地,挺立起如胡杨般坚韧的军魂!不离开这里,是为了守望留下他们奋斗、理想和遗骨的戈壁,见证承载中华民族腾飞梦想的带火的利剑一次次升起!
在这里牺牲的,没有一个人回到故里。但在这里埋葬的,不全都牺牲在这里。有些人,虽然后来离开了这里,但留下了遗愿:“在我死后,把我葬在战斗过的戈壁滩上!”“火箭将军”徐明,离休后回到北京,临终前立下遗嘱:把骨灰送回戈壁滩!发射中心副主任石荣屹,离休时舍不得离开,他要等到看见火箭上天。直到4个月后的一天,人们发现他每天散步的小路尽头,老人在那里静静的睡着了。聂荣臻元帅逝世后,人们满足了这位老航天战士的心愿,把一部分骨灰安葬在了东风革命烈士陵园。元帅又回到了他魂牵梦绕的土地,陪伴他的牺牲了的部属,列成威风凛凛的军阵,惊天地,泣鬼神。传说有人听见过陵园里传出起床号的声音,带队将士喊着部队番号和口令,齐整的步伐铿锵有力,聂帅一如生前那样向他的队伍发出出征的命令。于是人们宁可相信,聂帅还在率领一支地下军阵,战旗猎猎,军容雄壮,齐声高歌:“向前向前向前!我们的队伍向太阳,脚踏着祖国的大地,背负着民族的希望,我们是一支不可战胜的力量!”
离开的时候,我在烈士陵园门口的石碑前伫立许久。石碑上镌刻着这样两句话:“他们去了,生命的火焰化作太空永恒的星光,崇高的精神化作后来者不尽的力量源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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