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家皮影”第三代传人讲述家族因皮影而生的荣光和坎坷李兴时一人就是一台戏
李兴时公开他的皮影绝活
李兴时（中）年轻时为他人讲解皮影戏本版照片均由记者张刚
摄□本报记者 江丹 实习生 乙艺 霍宛庭
75岁的李兴时是“李家皮影”的第三代传人。从爷爷那辈起，皮影一度成为这个家族的重要谋生手段，帮助他们逃过连年的饥荒，在陌生城市落脚，甚至登上怀仁堂的舞台为国家领导人演出。等李兴时再捡起皮影时，发现这门手艺已不仅仅是谋生的技能，还成为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他也不再保守自己绝活的秘密，而是公之于众，为的就是肩上的那份责任：让皮影戏传下去。学艺 跟流浪艺人学皮影
李家与皮影的结合是一个巧合。李兴时说，他的老家是山东邹县李家楼村，“老爷爷在庄里开饭铺，卖锅饼、家常菜，家里还有地，日子过得不错”。李兴时的老爷爷爱听梆子戏，得空儿还会拉坠胡。受其熏陶，李兴时的爷爷李克鳌也喜欢梆子戏，李克鳌有个外号“李铁嗓”，别的演员连演几场后，嗓子就累得不出声了，他没事，“生旦净丑”都能唱，一人独挑一台戏。
有一年，李家楼来了一位叫张盛旺的河北皮影戏艺人。张盛旺四处走街串巷，以表演皮影戏谋生。李兴时说，旧时艺人穷苦，挣一天吃一天，而且被称为“下九流”，不能借住到庄里的户家中。张盛旺每天演出结束后，挨家挨户要饭，晚上就住在一间杂物屋里。有一天正赶上下雨，李克鳌不忍，将张盛旺接到自己家里。
爱唱的人喜欢哼哼两句，张盛旺听完李克鳌唱梆子戏说，你要演皮影戏就好了，你嗓子好。后边还有两场演出，张盛旺就跟李克鳌约定，“我演，你配音”。一演就轰动了，三里五里的人都跑来看，李克鳌就继续帮忙，并学习操作皮影。李克鳌在梆子戏班里是打鼓佬，于是又帮张盛旺撑起敲鼓的活儿。
张盛旺希望李克鳌能够跟他一起出去表演皮影戏，李家人不同意，觉得家里有田地还有饭铺，不能去受那流浪艺人的罪。李克鳌将张盛旺一路送回河北，又返回他的李家楼村。得空的时候，李克鳌也为乡亲们表演皮影戏，在他的影响下，儿子李福增四岁的时候就会敲鼓，十几岁就能表演。谋生 落脚济南官扎营
后来，邹县连年饥荒，李克鳌挑着皮影挑子，带着一家老小，一路靠皮影戏挣饭吃，逃荒至济南。白天，李克鳌带着李福增在官扎营街上表演，附近就是苗海南的面粉厂。李兴时说，苗海南喜欢李克鳌爷俩的表演，得知他们还住在老天桥洞子里时，提供给他们席子和帆布。皮影戏刮风下雨不能演，饭碗不稳当，于是苗海南又送给李克鳌一块地基，并在工商河一带划了3亩地，让李家种地纳粮，有个稳定收入。
在苗海南的帮助下，李克鳌一家在济南官扎营落脚，盖起了两处院子，到南岗子搭戏棚子演出谋生。李兴时说，在南岗子演出时，李家还有个“一把手枪”的秘密：上个世纪三四十年代，社会兵荒马乱。一天，突然三个警察冲进李家的戏棚子，寻找一个八路军密探，一个观众一个观众地搜身，但是一个都没搜到。七八天后，对门烟草铺子家的孩子来戏棚子里玩，在幕布里面摸出一把手枪，便是那位八路军藏下的。为此，李福增还被当时的警察局扣留了，李克鳌找了南岗子有势力的“震街虎”，送了两份厚礼，才将李福增救了出来。
李家皮影渐渐有了名气。上个世纪30年代，曲阜孔府有人过寿辰，邀请李克鳌父子前去表演皮影戏。当时，他们表演的是《西游记》里“盘丝洞”的情节。按说，七位蜘蛛精应该一起亮相，但是李家皮影却是先上四位、后上三位，不符合剧情，因为皮影的身子不够。孔府主家了解情况后，从家中收藏的皮影中取出20多个送给李克鳌，其中还有一匹皮影马，相当珍贵。解密 非遗绝技得传承下去
新中国成立后，流浪艺人翻身。在全国第一届木偶皮影戏会演中，李福增兄弟代表山东获得优秀演出奖。会演结束后，李家皮影又作为被挑选的五个节目之一，被邀请到怀仁堂礼堂演出。在之后的总结会议上，李福增他们才被告知，是为国家领导人演出。当时毛主席看到李家皮影时说：“山东皮影活灵活现。”
后来，毛主席的话传开了，八一电影制片厂邀请李家皮影参与全国文艺界支持抗美援朝的内容录制，需要16岁的李兴时和叔叔去趟青岛。李兴时回忆，当时父亲李福增已经病重，但是爷爷李克鳌告诉他，“你父亲的事是小事，共产党的事是大事。”结束拍摄时李兴时才知道，父亲在他到青岛的第二天就去世了。
李兴时改变了皮影戏“二人一台戏”的传统，在“孙悟空大战五毒精”一场戏中，他一个人表演蜈蚣、马蜂、蝎子等瞬间乱战的景象，让观众叫绝，也让一些业内人士好奇他到底是怎么做到的。在李兴时看来，这是看家吃饭的本领，不能露了。即使是电视台录节目时，他也不允许在影布后面架摄像机。但是在接受记者采访时，李兴时却强调，一定要把这项“绝活”公开：他脚蹬锣鼓，头顶嘴叼，双手操纵皮影，一人就是一台戏。因为父亲曾经跟他说，“嘴、脑袋、脚不要吃闲饭。”
“现在李家皮影是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不能再保守了，得传承下去。”李兴时说。如今，孙女李娟继承了李家皮影，并教授学生，让越来越多的人了解、学习皮影戏，让这门原汁原味的老传统技艺也随时代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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