卖毛笔的老人

广元日报 2020-11-15 00:42 大字

宋扬

在省城周边的一古镇,我认识了一个卖毛笔的老人。他的辛苦,他的卑微,他的倔强与乐观,让我感慨万端。

那天晚上,我从入住的酒店踱出来,朝古巷信步而去。古镇刚从新冠病毒的肆虐中缓过神来,来此旅游的人还不算很多。

老人站在小巷的三岔路口,他的面前,有一个手拉箱。手拉箱上用绳子捆着一个塑料编织袋。编织袋鼓鼓囊囊的,开口处高高低低露出一堆毛笔,他的手里,还握着长长短短的一把。“手工毛笔……手工毛笔……”没有扩音器,他的吆喝显得有气无力。

走得有些累了,见老人身旁有条木凳,我便坐了过去。老人看见了我,眼里闪过一丝光——我的靠近让老人看到了希望。他把笔举过来:“小伙子,买支手工毛笔嘛!”我苦笑一下,用摇头表达了我的拒绝——我从不写毛笔字。老人有些失落,也苦笑一下:“唉!这么好的手工笔,就是卖不出去……”“手工毛笔?”我有了一点兴趣,我将信将疑:“你这真是自己做的?”他答:“是啊,祖传的。”“笔的原材料呢?”我依然好奇。他说:“笔管和笔毛是我进的货,成品是我自己手工做的。”我一下兴趣大增--还有这种技艺!我拿过一支笔,端详起来--笔管上果然刻这“陈氏笔庄”四个小字--他说他姓陈。再看那笔毛,修剪得十分整齐。我对笔没啥研究,初看,估计还算不赖。“今天卖了多少?”我随口一问。“今天啊,还没有开胡(开张)!”老人的话语里有隐隐的苦涩。啊,整整一天,竟没开张!我惊讶得张大了嘴。我想说什么,却又一时无语。回头一想,要不是他的身后恰好有条凳子,我还不是和他面前的游人一样,并不会在意他口口声声强调的“手工”二字,也并不会做片刻停留?我们的手里都握着小镇的特色小吃,我们的眼睛都被琳琅满目的商品吸引着,我们哪有心思去看一支已属小众消费品的毛笔?

老人依然在声声吆喝。不知何时,我们的旁边突然多了一个摇蒲扇的太婆。看衣着,她应该是古镇本地人。我刚问老人是哪里人,太婆帮老人接了腔:“他是我们老家的,资中县。”资中县距这个古镇有一百多公里,我再次深深吃了一惊。我接着问老人:“你住哪里呢?”太婆嘴一努,朝向了不远处的古戏台:“他就在戏台下睡。”我又是一惊,卖笔老人接过话头:“最便宜的旅馆都要七八十块(钱),哪里住的起喔!”“那你如何吃饭呢?”我有点急了,可以推知,吃,他也一定是很敷衍的。“豆花饭,五块钱。豆花三块,饭两块。”太婆接着说。我怔住了,一时语塞,在物价并不低的旅游景区,豆花饭就是他的一日三餐——天天如此,顿顿如此……

我问他的年龄,他说67岁了。我问他的子女,他说有一儿一女,女儿有一家人了,有自己的生活,儿子也在做笔。我帮他吆喝了一个小时,只有一个小学生停下脚步,抽出一只毛笔看了看,她正在买与不买间犹豫时,她的母亲一催,她立即丢下笔跑开了。

夜更深了,行人渐渐稀疏。老人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弓下身子,很小心地,他把手里的笔一支一支插入塑料编织袋中。看来,今天,他已注定颗粒无收,我的心里涌起一阵莫名的心酸。我说:“等一下,我买一支!”他有些惊讶地望向我。我说,给我拿一支普通的。他用有些微颤的手递给我一支,说:“这个算中档的,卖四十元的,你给三十吧!”显然,他也明白,对一个不写字的人而言,能买笔,已是对他莫大的支持。我摸出一张百元钞票递到他手上,我害怕语言上伤害到他,小心说:“这样,叔叔,你也不容易,就不用找钱了哈。”他更加惊讶了,他坚持要找我钱,我坚持不收。他终于放弃了坚持,他的话却逗乐了我:“小伙子是个好心人,你应该去考公务员,当大官……”他用朴实的话,表达着对我的感激。我噗嗤一笑,一笑,鼻子又忍不住猛地一酸

……

老人拉着他的口袋消失在小巷尽头。我站在他卖笔的地方,泪水不自觉地流出来了,一首老歌开始在耳畔响起--“寒冷夜里挡不住前行,风刺我的脸,雪割我的口,拖着脚步还能走多久?有谁来买我的火柴,有谁将一根根希望全部点燃……”

空无一人的古巷,大红灯笼发着幽幽的光。那光又是暖暖的。我已经留下了老人的电话号码,我在微信圈发出信息后,已经有书画界的朋友准备与老人联系。古镇的人气正在逐步恢复,游人会越来越多。一天天,老人的生意应该会慢慢好起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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