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精生产，内江抗战中的辉煌一页
◇叶自明 文/图
在内江的《甜城故事》和《内江古今画像壁》浮雕墙中，分别有“驼峰航线”、“第一家酒精厂”浮雕。有外地参观者问及驼峰航线与内江有何关系，笔者告诉他们，同驼峰航线在供应保障抗战物资上有重要关联的，那就是内江抗战中的酒精工业。
在抗战物资严重匮乏的严峻形势下，保障了液体动力燃料供应，是内江人民为抗战作出重大贡献的证明之一。在纪念抗战胜利70周年之际，内江市档案馆保存的大量珍贵酒精工业档案，帮助我们翻开了那辉煌的一页。
中国在抗战中极其艰苦的时刻，许多用于抗战军事运输的汽车都使用内江生产的酒精，飞机则使用无水酒精。当时酒精生产成为内江工业的重要支柱，而酒精在抗战的大背景下，成为了国防重要战略物资。在抗战前，国内石油自给率仅为所需的0.2％，多赖于进口。
抗战爆发后，沿海等地被日军占领，石油进口率锐减。1939年，南宁失守及滇缅公路被封锁，国际物资线路受阻，汽油来源更加困难，“液体燃料势非自力更生，不足以维持战时之交通与运输。”资源委员会“故对于酒精工业首先倡导”。于是，国民政府明令全面实施以酒精代汽油办法，国防和民用“纷纷采用酒精为汽车燃料”，“因之需要量大增，制造者获利亦厚，公私各方纷纷设立酒精厂，尤以四川产糖中心之内江、资中一带为最。”
四川抗战前无酒精厂，1938年9月，四川省政府与经济部资源委员会在椑木镇合办的四川酒精厂开工，是当时大后方第一家酒精厂，“首在补充抗战期间液体燃料之缺乏，次及工业医药之需要”，“以发展后方工业并供给兵工用途为宗旨。”1939年7月，军政部在白马庙（现市中区白马镇）设立了军政部第一酒精厂，为第二家酒精厂。随后，外省的一些酒精厂迁川，如资中酒精厂系陕西省营酒精厂，于1939年11月全部完成迁运而来。川内公私更兴办许多酒精厂。
1941年底调查，这时全川已有大小酒精厂81家了，仅“资中区（包括资中、内江、自流井、富顺等地）二十八家。”截至1943年4月，已经核准登记的内江县有四川酒精厂、军政部第一酒精厂、国防动力酒精厂第三制造厂、蜀丰酒精厂、辅仁化学工业社、中国炼糖公司酒精厂、中国胜利酒精厂、泰昌酒精厂、西川酒精厂、中川酒精厂、永成酒精厂、中兴酒精厂、同昌酒精厂13家，资中县有资中酒精厂、复兴酒精厂、复兴酒精厂分厂（即沱江公司复兴酒精厂）、内江化学工业社酒精厂、力合化学工业社、沱江化学厂6家。之前，内江县的酒精厂最多时，除前面列举之外，还有同春酒精厂、建华酒精厂、蜀川酒精厂、光轮酒精厂、裕民酒精厂、茂市酒精厂、云蒸酒精厂、京华酒精厂，达到21家，占全省酒精厂总数的四分之一。这些酒精厂主要集中分布在内江县城附近和白马庙、椑木镇。另外威远县还有协和酒精厂,而属于四川省第二行政督察专员公署（资中专署）所辖的简阳县还有简阳酒精厂、自强火酒厂、建华酒精厂等。当时的报纸对内江建立如此众多的酒精厂评论称为“世界上一大创举！”
内江的酒精厂主要生产动力酒精和无水酒精。动力酒精用于汽车。在抗战初期，一般使用酒精的，多是掺百分之二三十于汽油中，也有利用乙醚与酒精混合体即称为人造汽油或者代汽油的。以后汽油来源更加困难，一般车辆除烧木炭作为动力以外，就直接采用酒精为燃料，不混合汽油等。1940年春，主管运输当局曾令一般商用汽车改木炭车，以节约酒精之消耗。无水酒精（酒精纯度达到99％以上）则可以用于飞机燃料。1940年9月，资中酒精厂应航空委员会之约，在成都以无水酒精作掺合飞机汽油发动飞机的试验并成功，航空委员会采用和推动掺合政策。
1942年6月7日，国民政府军事委员会委员长蒋介石令称：“前据称资源委员会在四川制造有一种无水酒精，可作飞机汽油之用。该项酒精应全由航空委员会承购全数。希转饬遵照。”经济部、资源委员会层转资中酒精厂等知照遵行。16日，经济部、交通部、军政部、后方勤务部及运输统制局等开会商决，资源委员会资中酒精厂完全改造无水酒精，并全部供应空军使用。
7月3日，资源委员会训令酒精业务委员会，“迅饬资中酒精厂全部改造无水酒精，以应空军需要。”资中酒精厂以其先进的设备和优良的技术，承担着用于飞机燃料的无水酒精生产。它在迁川前就购置安装有无水酒精生产设备，生产无水酒精。1938年底“敌寇迫秦境，旋以世局关系，奉会命先将无水酒精设备迁运四川”，仅在1940年3月至1942年10月间，就生产无水酒精达15.03万加仑（1美制加仑合3.785升），供给航空委员会。
当时，内江的酒精厂不仅数量多，而且还规模大、产量高，在提供酒精支援抗战和保障军事诸方面发挥了重大作用。属于国营的有军政部第一酒精厂、资中酒精厂、简阳酒精厂，国省合办的有四川酒精厂，官商合办的有中国炼糖公司酒精厂、复兴酒精厂及其分厂沱江公司复兴酒精厂，其余属于民营酒精厂。可见国家对酒精工业的重视和民间对抗战的支持。
四川酒精厂股款总额国币14万元，占地53亩。生产、办公用房及设施有蒸馏室、发酵室、酵母室、原料贮藏槽、锅炉室、帮浦室、发电室、材料房、贮水槽、酒精贮藏槽、办公室、职工宿舍、工人宿舍等等；生产机器装置最重要的有蒸馏器，系Guillaum氏式，由民生公司机器厂承铸，“是为我国自行设计铸造酒精蒸馏机之始。”计有粗蒸馏塔、清净塔、粗馏塔三部及配套、实验设施和化学分析仪器，另有卧式锅炉一具，发电机两具，其他还有运输车、木船、原料桶、消防用具、机器维修工具等等。全厂职工百余人。1938年11月时，计划并达到酒精月产量6万加仑。1942年12月产量9.01万加仑, 达到日产3000加仑，“突破本厂历年产量最高记录。”资中酒精厂“制造效率堪称优良”，“每公吨糖蜜可获取之酒精，应为三点四与一之比，纯糖变酒，已达到理论上百分之九十八点四；不特国内厂家，无与伦比，即在欧美，此种成效，亦列于最优等之林，是盖在职员工诚恳任事有以致之。”同时，“增加生产数量”，“在陕每日产量不足一千加仑”，迁川后，“仅就原有设备，以发挥其效能，竟以达到每日产量最高无水酒精一千五百加仑，普通酒精三千三百加仑之多。”
根据经济部、液体燃料委员会委托四川酒精厂对请求登记的酒精厂的调查，民办的同昌酒精厂“蒸馏塔一座，在内江制造，全为铜质，全塔高三十余尺，直径十三寸”，“现有蒸馏塔之装置尚属合理，所出酒精浓度亦可达到标准（九十五度）”，可见内江对蒸馏塔的制造能力。中兴酒精厂“该厂规模虽小，设备尚称完善。”再据1943年统计,部分酒精厂可达月产量情况是军政部第一酒精厂4.5万加仑, 国防动力酒精厂第三制造厂、蜀丰酒精厂3万加仑,中国炼糖公司酒精厂、中国胜利酒精厂、中兴酒精厂、辅仁化学工业社、力合化学工业社1.5万加仑。1945年2月时，内江酒精厂（原军政部第一酒精厂）有职员50人，技师22人，技术工人102人，普通工人129人；每月最大产量可达6.5万加仑。
1938年至1944年间，国统区全部酒精产量根据不完全统计，大约分别是26.8、81.2、455、540、784、745、754万加仑，尽管1942年的统计与其他有出入，但可显示酒精产量迅速增加情况。资源委员会属各酒精厂（其中四川有四川、资中、简阳、泸县、北泉酒精厂）1938年至1944年产量分别是7.2、30、67、130、240、281、283万加仑。1945年3月，液体燃料管理委员会规定资源委员会所属（含接管交通司酒精厂）17个酒精厂全年生产酒精736.2万加仑。资源委员会统计1至3月总计生产67万加仑，并决议4至12月“参照现有各厂实际生产量规定生产” 710.9万加仑。
由液体燃料管理委员会控制的酒精中，据1942年统计，在分配给军事单位用于军事运输的达其总分配量的80％以上，1944年底到抗战胜利达到95％以上。1944年3月时，液体燃料管理委员会还要求资中酒精厂为美军提供5000加仑无水酒精。充分显示了酒精和酒精工业在军需中的重要性。而四川酒精实际产量占全部产量的60％以上，为酒精主要生产基地。
1943年杨公庶《酒精工业生产及困难情形》统计，四川酒精产量1940年至1943年分别为400、500、800、720万加仑。1945年2月《大公报》报道，四川的酒精厂产量“目前每月一百四十万加仑，占大后方酒精总产量的十分之七”。 1944年资源委员会属四川各酒精厂共售出酒精247万加仑，其中供应军需酒精就达233万加仑，占95％。
在四川的酒精工业及产量中，内江自然为重点了。根据内江、资中县19个酒精厂规定月生产量数统计，年总生产能力可达到594万加仑。尽管抗战对酒精需求持续增大，生产量也随之增加，但因原料供应、资金不济、设备不足等原因，而实际生产量是不足的。四川酒精厂每年最大生产能力69万加仑，实际生产1939年至1944年分别是27.1、27.3、50.5、56.9、50、48.4万加仑;资中酒精厂每年最大生产能力69.6万加仑，实际生产1940年至1944年分别是30.3、47.6、62.9、64.4、56.2万加仑; 简阳酒精厂每年最大生产能力54万加仑，实际生产1942年至1944年分别是20.5、43.8、41.8万加仑。
根据资源委员会1945年统计，1942年至1944年三年间，四川、资中、简阳酒精厂的生产力分别占生产能力的54％、88％、65％。尽管如此，而内江仅四川酒精厂、资中酒精厂总计产量1940年至1944年分别达到57.6、98.1、119.8、114.4、104.5万加仑，占资源委员会属各酒精厂同期总产量的86％、75％、49.9％、40.7％、36.9％。资中酒精厂1940年动力酒精“总计全年销售量为一四六五四三加仑，供售军事机关者九○九一○加仑，约占总销售额百分之六十以上。”无水酒精全年总销售“九六九五五加仑”，供“航空委员会一四三一○加仑。而主要之顾客，则为军政部交通司，计七九○四二加仑，几占总销售量百分之八十五。”可见四川酒精生产在抗战中的主导地位和内江酒精工业发挥的重要作用。
在抗战中，内江各酒精厂的广大管理、科技人员和工人等为支持抗战，激发出了高昂的爱国热情，克服一切困难，奋力生产高质量的酒精。四川酒精厂选址椑木镇凿坝滩，“其地依山傍水，距内江九公里许，舟车并通，运输称便”，又能够隐蔽，避免被日机轰炸。利用自然地形，车间布置成梯形，液体自动流放。1937年11月初着手设计，12月下旬购地建屋，仅仅经营半年多时间于1938年7月完成，26日试机，30日晚正式出货，“是为四川酒精工业之开端。”“居然于半年间完成，正式开工制造亦可谓难能矣。”
该厂的几任厂长都是博士留学生及化学或微生物学专家。第一任厂长魏岩寿于日本京都帝国大学化学科毕业、喜多研究室酿造学专修二年，毕业回国后任国立劳动大学农学院农艺化学系教授。1930年至1937年，担任国立中央大学农业化学系教授兼系主任，致力于用近代生物化学方法研究中国传统发酵食品的制作工艺。1935年经实业部举荐兼任中国酒精厂总化学工程师。其间，魏岩寿曾试验用甘薯生产酒精，成为中国可再生能源生产研究的先例。1937年至1945年，魏岩寿担任资源委员会酒精工业总工程师。他亲率技术人员和工人，艰苦奋斗,兴建了大后方的第一座具有创造性机械化生产的酒精厂。他在酒精厂背后山岩上题词，留下了“凿坝滩上黑烟飞，凿坝滩下血泪挥，何处是，何处非”，是当时艰辛的真实写照。
四川酒精厂生产的酒精纯度达到98％以上，比一般酒精厂生产的纯度达95％的用于动力燃料时具有优越性，其“地球”牌酒精最有名。资中酒精厂也是在短短一年时间内完成搬迁和投产工作，1938年12月“奉令全部迁移，另行觅地建厂以策安全,而应抗战要需。”1939年1月，资源委员会派人查勘基地，张季熙厂长由陕西飞四川，决定以资内接界的银山镇为厂址。
张季熙是留学德国的博士，在他的领导下，一面办理陕厂拆卸迁运工作，一面于银山镇设立筹备处，收购民地。4月分别以工程轻重缓急，或招标承造，或自行鸠工建筑。至11月，厂房全部完成，迁运工作完毕，积极安装机器，1940年2月试机,3月成功正式出货。
该厂的主要设备系德国制造，拆卸安装难度大，但他们克服各种困难，在短时间内圆满完成。“一般人以为经过拆卸搬迁，难于装配之酒精厂，将在抗战建国中，对于液体燃料之供给，作最大之贡献矣。”这是迁厂完成和开机成功欣喜之情与抗战决心自然流露。资中酒精厂1940年12月的“本厂酒精规范”要求：无水酒精纯酒精（以重量计算)99.77％，96度酒精浓度为96％。“盖本厂成品浓度，常较一般为高，售价又均较一般为低，以旨在服务抗战，支援后方交通，固未以盈利为目的也。”
1943年4月底，英国生物化学家李约瑟博士考察了资中酒精厂后，在信中称赞“很明显，张非常能干。他在荒凉的沼泽地创办了这家工厂。”并在以后的文章中数次提到和赞扬张季熙及资中酒精厂。
内江抗战时期酒精工业能够迅速崛起,是发达的蔗糖业所成就的。生产酒精的原料主要来自于制糖生产的副产物——漏水（又称糖蜜、桔水）。制糖“最主要副产品为漏水，乃制酒及酒精之主要原料”，“故沱江流域各县漏水醩房颇多，所制酒俗呼为‘漏水酒\’。抗战以来，酒精工业兴起，漏水为主要原料。”1942年不完全统计，内江县醩房99家，漏水酒产量194.87万斤；资中县56家，漏水酒产量22.1万斤，资阳县297家，漏水酒产量103.97万斤；简阳县300家，漏水酒产量173.58万斤，内江县的产量最高。
内江从清代前期开始已经具有蔗糖业，到清末民初为极盛时期，仅内江县的糖坊漏棚曾达3000余家。而抗战时期，因为我国主要产糖之地仅余四川，内江蔗糖业得到复苏和繁荣，产量约占全川的70％。大量制糖生产的漏水满足了酒精工业的需求。为保障酒精生产原料的供应，在川康区域实行食糖专卖基础上，1942年11月3日，国民政府行政院颁布了《川康区各酒精厂所需糖蜜桔糖红糖分配办法》，规定糖蜜不得配作制酒之用，特定糖蜜以及桔糖、红糖为制造酒精原料，不准作其他之用。对已经登记的酒精厂原料实行分配购买，严格限制新厂设立，还在一定程度上规范和限制其价格。1943年7月20日，行政院还令颁了《四川省酒精厂购买糖类原料办法》，详细规定了具体的购买糖类原料办法，这些法规和行政管理保证了重点酒精厂的原料供应和正常生产。
除此之外，内江抗战时期酒精工业能够快速发展，还有抗战期间酒精作为战略物资的时代需要；内江有发达的水、陆交通，作为抗战大后方之一，避免了战争破坏而具有相对的稳定环境；也有政府资金扶持建设国营重点酒精厂、民众抗日热情的民间投资支持兴建众多酒精厂，具备了生产酒精的基础设备设施的重要物质条件；重要的更有生产酒精的科学技术力量和人才，除主要酒精厂的厂长和管理及科技人员许多是化学生物专家外，还重视培养酒精生产技术人员。
当时，魏岩寿受省教育厅委托，在四川酒精厂附近的糖坊旧址，开办了四川省立实用职业技术学校，并担任校长。学校采取厂校合作，厂里的科技人员担任学校酒精专业教师，接受学生实习，在实践中培养了大量的酒精生产技术人才。四川酒精厂建成后，对内江众多酒精厂建设起到示范作用，许多都是其科技人员参加或指导建立的。还有云南、贵州等产糖的省，也陆续按照四川酒精厂的生产工艺建立了酒精厂。（下转4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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