视他乡的孩儿如己出 ——怀念陆英麟老师 □梁 球
我在凌云中学读书时，专任教师几乎都是全日制大学本科毕业，并且全部是外乡人。老师们基础扎实，知识过硬，自不必说。更感动人心、更令人敬佩的是，他们扎根山区，传道授业，用爱去呵护学生。即便仍处于特殊历史时期，他们也一如既往，爱岗敬业，诲人不倦，视他乡的孩儿如己出。
陆英麟老师便是其中一个。
陆老师系武鸣县城厢镇人，壮族，1961年毕业于广西师大化学系，响应党的号召，接受祖国的挑选，来到地处穷乡僻壤的凌云中学。这一来，从满头青丝到两鬓斑白，近四十年如一日，默默耕耘在教书育人的园地里，坚定执着，无怨无悔，直至退休才回原籍。他的故事，在我们很多届学生中广泛流传。
在我的印象里，陆老师比较特殊，是全校老师中最朴素最憨厚老实的一个，甚至显得几分土气。他的衣着长年是四个口袋的那种，款式老套、陈旧；脚上一年四季套着一双解放鞋，除了冬天，平时不穿袜子。走路步伐悠闲，眼神柔和，和蔼亲切。我敢说他走在街上，不认识的人，一定想不到他是中学老师，是大学毕业的知识分子，肯定以为是个老实巴交的农伯或者大队干部。
我上中学时，正处于20世纪70年代的特殊历史时期，虽说这时已“复课闹革命”，但众所周知，校园里仍旧闹哄哄，乱糟糟，毫无秩序。没有中高考，读书无用论的思想浸透整个社会。无论农业还是非农业户口，学好不好毕业后照常回乡劳动或到农村插队落户，上学只是等待年龄增长的一个过渡和镀一层金而已。知识学到学不到无关紧要，拿一张初高中文凭就行。
在这样极不正常的社会环境里，如何恪守神圣的职业道德，坚守一个教师良心的底线，尽最大能力排除干扰，将知识传授给学生？陆老师有他自己的绝招。
首先，他以自己幽默诙谐的性格，表现出极强的亲和力，赢得学生的喜欢。他往往能根据学生听课情况，灵活机动见机行事进行教学。比如遇到课堂纪律差，学生开小差讲话、搞小动作、伏台睡觉或者打打闹闹，他就会来个玩笑，学说一两句凌云街上方言。举个例子：“好”的意思，凌云壮话叫做“深”。例如说“这片电影很好看”，就说“片电影尼深哦喝”。陆老师虽为壮族，但武鸣壮话与凌云壮话还是有区别的，他学得不准，把“深”说成“吆”，乐得大家捧腹。还因为平时他经常说，竟成了口头禅，同学们私下里叫他“陆吆吆”。总之，他总会幽你一默，逗你一笑，把你的注意力扭转过来，让你又打起精神来听课。当然，有时候这招也不灵，在忍无可忍的情况下，陆老师也会发脾气，但他的脾气带有幽默感，并非真正的生气。有次课堂上同学们打打斗斗，又吵又闹，乱得不得了。陆老师振臂一挥，大声吼道：“我愿看五十头牛（班上正好五十人），也不愿上你们课！”全班同学一下子愣住了，片刻，爆出满堂大笑，课堂又恢复了平静……
其次，他布置作业，总先出个例题并清清楚楚地解答给你看，题型、内容基本与作业题一样，只是数字或者元素符号不同而已。写作业只要按照他的例题，照葫芦画瓢，稍微改动数字或元素符号，就OK了，因而普遍受学生欢迎。这样的教学方法，放在今天无疑是不可取的，因为学生不用开动脑筋就能轻松答题，这对智力的开发显然是无益的。但是，如果用历史的眼光看问题，把它放到那个特定的环境和现实来考虑和评判，你一定能理解陆老师是不得已而为之。那时学生普遍厌学，无升学压力，如果作业太难，他们肯定反感，不理睬你。陆老师这一招，至少能让学生动手，在模仿的同时或多或少学到点知识吧？这何尝不也是一种潜移默化呢？
此外，为了让学生记住那些枯燥无味的化学元素，陆老师还精心编了易记的口诀。例如元素化合价：
一价氢锂钠钾银，
二价钙镁钡和锌，
三铝四碳五价磷；
铜一二，铁二三，
锰氮硫氯变价要记清。
陆老师用他那带有浓重武鸣方言的桂柳话朗读，朗朗上口，幽默诙谐，别有风趣，很受学生欢迎。像我这样生性愚钝的人，反复吟咏几遍，就能记住。
陆老师恪守传道授业的天职，更有一副爱生如子的善良厚道的心肠。有个家住大山深处的同学家庭十分困难，曾退过学，是经多次动员才又回校。他穿的衣服没换洗过，冬天无非是多加件把而已，身上的虱子密密麻麻，星罗棋布。冬天里的一个中午，阳光灿烂，万里无云。他脱掉内衣挂晒在外，随着暖融融的阳光照射，虱们纷纷争先恐后登台亮相，小的像芝麻，大的像米粒，更有数不清的“炸弹”（虱子蛋）挂在衣服皱缝里，引来同学们一片惊呼。有位平时调皮捣蛋的同学，拿来一张报纸，卷成筒，点燃后烧那衣服，只听到一阵阵微小但清脆的“噼噼啪啪”的声音。我用人格担保，这事我亲眼所见，并非道听途说，更没有瞎扯！
正是这样一个邋里邋遢、浑身肮脏得令人作呕的学生，陆老师不嫌弃，疼爱有加。为了让他安心学习，竟然把他接来和自己一起吃住。呜呼！没有慈悲之心，没有视学生如同己出的情愫和胸怀，做得到吗？这样的事，即便想作秀也做不出来的！我不知道这位同学现在哪里，不知他是否还记得当年的事，是否心存感恩？
善良的人是应该得到回报的。1981年陆老师被评为自治区先进普教工作者，1989年荣获特级教师荣誉称号，他的事迹被编进《广西特级教师、优秀教师名典》中，实至名归，理所当然，令人欣慰！
这篇短文写完了，我的心情仍久久不能平静。陆老师那憨厚的音容笑貌，又浮现在我的脑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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