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有一种挂牵让人犹豫不决
陈纸
季节如影随形，像不能分割的经纬。岁月轮回，永远有着不倦的挂牵。就像今年——一只脚已踏入佳节的门槛，想着新年马上就要到了，仿佛一抬头，就能看见“安定祥和”的焰火腾起芬芳的轻烟，散发出一种隔年的、久违的喜庆气息，令我们能感觉到世界复苏的亲切，和再次相遇的惊喜。苍茫无尽时，惊惧长相忆，几番愁绪，扁舟一叶，正欲抛却惆怅，世事却又无常：疫情反弹，好多地方都提倡就地过年。原本想要外出旅游或回家过年的同事、朋友说：看来又是哪儿都去不了，计划又落空了。言语中，一种淡淡的失落。
“回家”对于我，本来只等同于看望母亲。我是独子，父亲早逝，年逾七旬的老人，再加上那幢土坯的老房，就是我远在井冈山乡下的另一个家了。好在2019年底，我终于下决心，将母亲接到了南宁。谁也没想到，一个多月后，一场莫名其妙、来势汹汹的疫情，蔓延了城乡大地。我不禁捏了一把汗：幸亏将母亲接到了身边，不然，把她一个人放在老家，不知要怎样担心她的健康安全呢。
2020年春节虽然过去了，但疫情仍未消退，人还是不能随便走动。恰恰这时，84岁的伯父身体突然恶化，听几位表姐夫不停地打电话来说，由于疫情期间，不敢送他去医院，恐怕挺不过几天了。伯父膝下无子，我算是过继给他当半个儿子。我听了，整天在家担惊受怕，惟恐他就在近期的哪一天掉下那口气，到时，我不但不能出城回乡去看望他，恐怕连为他送终、送他出殡都没法实现！
伯父的六个女儿以及六个女婿轮流照顾他，好歹捱到清明节前一天，那时，疫情有了缓解，加上放假，我正想着次日要不要回趟老家，伯父在第二天下午4时许去世。我当即租了一辆私家车，与母亲一起马不停蹄赶往家里奔丧。
按照家乡习俗，前一年家里有亲人去世，作为儿子，新年必须要回去。母亲在城里呆了将近一年了，也想着跟我回去看看老屋。离2021年春节还有半个多月，在城里的老乡，以及80岁的伯母就问我：什么时候回去？如果是在去年，我会不假思索地回答：不回去。可今年，又是一个特殊年，只不过，是另外一种“特殊”。我真的犹豫不决呀。
后来实际情况大家都了解，为了安全起见，各地提倡就地过年。加上春节假期，我又被单位安排要值两天班，如此，要回老家几乎是不可能的事了。
好在伯母理解我，也不逼迫我。于是，我稍稍放下心来，留在南宁过年。年三十，早早去菜市，却发现鸡鸭、云吞、饺子甚至牛肉都卖完了；正月初一，带母亲去石门森林公园看樱花，漫山遍野、密密匝匝的，都是游人；正月初二去金花茶公园玩，一朵茶花两三部手机凑上来，真是人比茶花多呀。——看来，不只是我在响应“就地过年”的号召啊。
只是，当我打电话向伯母拜年时，还是能听得出她口气中酸楚的滋味。她说：今年没了你伯父，连个焚香拜祖宗的人都没有。等会儿有客人来祭拜你伯父，连个放鞭炮的人都没有。搞得我马上打电话给堂弟。堂弟说他今年乔迁新居，按照规矩，不能去逝者家拜年。
我将老家的事跟母亲说了，母亲低头抹了抹眼角，说：“在城市里过年跟在乡下老家过年到底不一样的啊。”是的，现实生活中，很多人父母在老家，小孩在老家，利用这个年，以“团圆”为借口，只是想回去尽点孝心，看望家人。“有钱没钱，回家过年”，成为中国人千百年来的一个固有情结。特别是去年疫情严重，很多人没回去过年，今年就更迫切想回去了。
从另外的角度说，在哪里过年都一样，一个人的生命是经过许多走不远的路走完的，家是生命最安全的停歇地。只要有一颗盈满祈祷的心，就会幸福地相信：回家的路不止一条，家也不止一个。惟相互维系一份共同的安全，才算是真正的“家”。
如此说来，没有大家，哪有小家？大家不安全，小家如何安生？为了大家的安全，暂时委屈一下小家，也是可以理解的。所以，有一种过年，叫做就地过年。其实，这是对“家”的更深沉博大的热爱与责任。
让我们对着深邃、幽远、祥和的年夜星空祈一份永远的祝福吧，那样，生命中便会充满许多刹那间不期而遇的欣喜，而忘却许多不回家的遗憾和疫情不止歇的忧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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